然而,拉瑞德这会儿却不想和那两个陌生人说话了,因为他当着他们的面挨打,出了丑。想到这个,他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这是从他记事起第一次挨打,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故意打过他。虽然疼痛逐渐退去,可那种恐惧和震惊挥之不散。“她以前从没打过我。”他小声解释,他们在他心里回答,用言语抚慰他。他把《搜星记》递给他们。
男人拿过书,打开,用手指指着字迹缓缓移动。拉瑞德立马发现他不识字,因为他的手指是从左到右移动的,而不是从上到下。你是有令人惊叹的神力,可你却不识字!拉瑞德得意洋洋地想。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个画面进入他的脑海:是《搜星记》的书页,上面的词很奇怪,字母更奇怪,全都松松散散地分布在书页上,仿佛羊皮纸毫不值得珍惜,锡罐中的墨水并非来之不易一样。拉瑞德立刻明白了,因为那个年轻女人正俯身看着那本书——她把自己视角印入了拉瑞德的头脑。“对不起。”他嘟囔道,为自己的傲慢道歉。
男人指着第一个词,他的手指滑过第一句话,眼神在询问。读读这句话,那个声音在拉瑞德的脑海中说。
“自世界遭艾伯纳·杜恩的毒手毁灭后,宇宙在黑暗中静待了整整万年。然后,方有希望之火在星际间重燃。”
男人睁大眼睛。“艾伯纳·杜恩!”他大声道。
拉瑞德指着那两个词。
用两个字母,就能表示这个人的名字?沉默的声音问道。
“不,这是两个词,不是两个字母。”拉瑞德从炉膛里抽出一根引火用的小枝,在地上薄薄的一层尘土上画了起来。“这是ab,这是un,这是er,组合在一起,就是这样。这个组合线表示un是短音,这个表示ab读重音,这样的结合表示这词是个人名。”
那对男女惊奇地面面相觑,接着哈哈大笑。是在嘲笑拉瑞德吗?应该不是。
不是,那个声音在他心里确认。不是在笑你,是笑我们自己。我们很想学你们的语言,想学会读写,可你们的文字太难了,我们学不会。
“不难呀,很容易。”拉瑞德说,“只有198个字母,13个组合,加上7种结尾结合。”
他们又笑了,男人晃晃脑袋,很快,他想到一个主意。“詹森。”他指着自己说,“詹森。”那个声音在拉瑞德的心里说:写下来。
于是拉瑞德写下J、es、un,又把它们组合在一起,成了Jesun。而这可是无上之神的名字,只有伟大的造物主才配得上的尊称!但拉瑞德毫不犹豫地将它用在了这个男人身上,用在詹森的身上。
很明显,男人清楚这个词的意义。他从拉瑞德手里拿过树枝,也在尘土上比划,表示:艾伯纳才是无上之神,詹森不是。
拉瑞德的脑海里浮现起一个矮小男人的形象,身披又丑又怪的衣服,面带嘲弄的笑容。拉瑞德不喜欢他。那个声音在他心里说:艾伯纳·杜恩。
“你们认识他?”拉瑞德问,“宇宙灭绝者?人类的公敌?从长生休眠中苏醒过来的人?”
男人摇摇头,拉瑞德猜想意思是他不认识艾伯纳·杜恩。除非他也是个恶魔,不然怎么会认识全人类的刽子手?此时,一个自己的想法划过拉瑞德的心头:面前这两个人具有超能力,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好人坏人?
他得到的回答给他很大的抚慰,那种感觉温暖、平静,拉瑞德不由得一颤。他怎么能怀疑他们呢?可在内心深处,他依旧在自问,为什么就不能怀疑他们?毕竟,痛苦降临日的当晚,他们就出现了。
詹森将书递还给他。读来听听,脑海里的声音说。
他只能理解一部分自己读出的内容。读出来不难,因为他学完了字母表;可有太多的词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像星舰、星球、探索者、特使,一个半大孩子能懂多少?他反倒觉得,这两个陌生人能对他解释那些词的意思。
解释不了。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们是靠倾听你的心声,所以只能明白你所理解的东西;你不知道的,我们不可能知道。这些词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
“你们这么聪明,干吗不学学我们的语言?”
“别这么无礼。”母亲在厨房里说。她正把干豌豆磨成粉,拿去炖菜。
拉瑞德生了闷气。母亲根本就不晓得他们在谈些什么,却依然看出是拉瑞德做错了事。詹森伸出手,拍拍他的膝盖。冷静,没关系。这两句话没有通过心灵感应传达给他,可那温柔的碰触、平静的笑容,拉瑞德很容易地理解了。
詹森会学习你们的语言,贾斯蒂丝不学,声音在他脑海里说。
“贾斯蒂丝?”拉瑞德一开始没意识到这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摸摸她自己,模仿了一遍拉瑞德的发音,“贾斯蒂丝。”她说。她的声音飘忽不定,柔柔的,像是很少说话。“贾斯蒂丝。”她又说了一遍。跟着她哈哈笑了两声,用拉瑞德从未听过的语言说出了一个词。
那是我的名字,脑海里的声音说,贾斯蒂丝。詹森的名字只取一个发音,用什么语言说出来都差不多。而我的名字有含义,在不同的语言里有不同的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