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第二十九章(4)
然而,武帝未曾亲政时,就已经看出了卫王气量狭小、浮躁诡狠和乖戾易变的一 面,因而没有把大司马之职给他,而是任他做了主管户口、土地、徒役的大司徒之职。
卫王没有料到,陛下不仅没把大司马之位给他,甚至连三公之首的大冢宰之职也给 了齐王,从此便记恨于心了。后来又疑惑他在陛下跟前的不得势,很可能与齐王等人的忌 陷有关,便处处监视并搜寻齐王的劣迹,几欲寻机搬掉好取而代之。齐王因为卫王系陛下的 一母同胞,倒也处处忍让于他。直到后来,齐王才开始决计报复了: 叱奴太后因病薨殁后,卫王安在齐王府中的眼线禀报卫王,言说齐王饮酒食肉,无 异平时。卫王将齐王在府中不守丧制、食肉饮酒无异平时之状禀报武帝时,武帝神情凄然地 对卫王说:“六弟,你我与齐王同父异母、俱非正嫡,只因朕入纂正统,所以丧服从同。你 和我俱为太后亲子,但当自勉,何论他人!” 齐王闻知此事直惊得战战兢兢多日,好在陛下对此事好像并没有在意。
叱奴太后薨殁后不久,武帝令卫王迁出他皇宫的居处作为太子东宫,令他另择府 宅。
卫王匆匆寻了一处旧日寺院草草修葺一番暂且搬入后,齐王前去拜会时说:“六弟 ,如今侄儿侄女皆已长大。既然另迁,就当选一处宽宽绰绰的屋宇安居,怎么偏偏选中这又 狭小又偏僻的地方定居?” 卫王心内正有气,随口满心怨气地说:“一身 尚不自容!哪里还顾得上儿女?” 齐王遂把卫王的话通过他人之口捎给了武帝。
武帝见卫王与齐王两人貌合神离、明争暗斗,常为之烦恼。兄弟九王之中,齐王和 卫王是对朝柄最有野心两个。只要能镇服住其中一个,便能镇服住其余兄弟诸王。
两人中,齐王的胆量虽没有卫王大,心智却远在卫王之上;卫王虽是自己的一母同 胞,却生性蛮狠浮躁。武帝倒不担心他们在自己手下作乱,只担心自己百年之后,生性懦弱 的太子不是他们的对手。
历朝历代皇室兄弟诸王,治理得当,便可成为国家的功臣良弼;治理不当,便会成为 崩毁江山社稷的罪魁祸首。
武帝始终一面冷眼旁观,一面企冀终能以亲情和自己的身先士卒而垂范于诸王。
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因手足之故,武帝亲政后,下诏晋封齐王的生母为齐太妃。可是,自己的生母,母 后皇太后凤御宾天这般的国丧大痛,齐王竟连最起码的做晚辈和臣子的守制都不肯守!这是他的五弟! 与胞弟卫王反目,是从一次校猎引发的—— 不久前,武帝率众出京校阅六军并率众骑射武猎时,卫王竟然酒后调戏民妻。武帝 得知后怒不可遏,当众亲自拿马鞭狠狠责挞了卫王十几鞭。武帝原以为自己不过尽以父兄之 责教导胞弟,哪里知道卫王却认定武帝是小题大做、有意羞辱自己,于是竟更生怨恨,便 寻机起兵,生出今日的谋逆大恶来!这是他的六弟! 叛逆之罪历来是无赦重罪。即令儿孙父母犯了此罪也一杀无赦。
一番犹豫后,武帝终于咬牙下诏:诛杀卫王! 处斩叛乱的卫王原在众人意料之中。然而,众人万没料到,对罪囚一向主张“罪不 及嗣”的武帝,在下令诛杀一母胞弟的卫王时,竟然同时诏命:将卫王十个儿子,包括两个 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一并处斩! 陛下此举实令宇文氏诸王惊骇了! 当年,他一日之间就把擅权十几年的宇文护和他的羽翼全部翦灭诛除。如今,在下诏 诛杀曾帮他砍掉奸相头颅的一母胞弟时,竟然又是斩草除根到连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肯放 过的帝王,还有谁不敢杀、什么事不敢做的? 自从上次寺庵探望胞妹被父皇杖责,加上后来六叔卫王起兵作乱被满门抄斩之后, 太子竟渐渐地开始憎恶自己这个储君的位置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人逼疯了! 为子的屈从,为臣的谨慎,在对齐王、王轨等人 的憎恨加恐惧里,在王权的血腥争杀和后宫陷阱的防范中,他原本就格外脆弱的心智简直要 被折磨得崩溃了! 他突然羡慕起远在荒山野寺修行的公主妹妹来,实在也想不顾一切地离宫出家、 一走了之! 山寺的生计虽说清冷简陋,然而人在那里毕竟可以活得宁静而轻松,再不用每日提 心吊胆,再不用去想什么江山社稷、逆臣乱党、敌国入侵、百姓灾荒等扰人心神的朝政国 事,也再不用设防什么嫔妃的陷害、小人的监视和朋党的攻讦了…… 然而,自己一走倒是容易——烟蓑雨笠,无牵无挂。前朝大魏国其实也 都有太子甚至帝王出家的例子,后妃公主更是比比皆是。可是父皇若因自己的背弃一旦身遭不测之祸,诸弟幼小,诸王如虎,国家朝廷即刻便会内忧外患迭起,南北敌国若再乘 虚而入,自己岂不成了断送大周江山社稷的罪魁祸首了吗? 他情知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实在不忍再给父皇火上浇油了。自己既身为父皇的长子 、诸弟的长兄,就必得强迫自己去顽强忍受和勉力支撑,必得担当起这份重荷。这是此生注 定的,是很多雄杰之辈梦寐以求,自己却是想甩也甩不开、想逃也逃不脱的天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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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第二十九章(5)
上次寺庵探亲之事,虽说后来王轨等人仍旧咬定不放,可是朝中有岳父杨坚、舅 舅尉迟迥和长孙览、于翼等大臣纷纷上奏为自己开脱,辩说私通寺僧只为兄妹之情。虽说作 为大周储君私通佛寺有失唐突,但人之常情,不足论罪,更说不上废立之事! 如此,一场风雨总算平息了下来。
孰知,国事家事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天早上,后宫的母妃也悄然失踪了 …… 原来,李妃在后宫见郑妃步步紧逼,又见陛下竟对太子再次大加鞭责,不觉更是心 灰意冷,再也无法忍受尘世喧扰,也离开宫掖悄悄逃往少室山和女儿做伴去了。
其实,李妃早就想过这种皇宫之外的民间日子了。
因怕陛下派人逼自己回宫,李妃一到寺里,立马干脆地断了发,并派人把自己剪掉 的一股青丝和一封书信送回宫中交给陛下,借此表明她已绝尘缘,断了陛下要她重新回宫 的后路。
闻知李娘娘已在尼寺剃度,武帝又气又怒。正要立马派人将李妃拿回宫来,待静下 来思量:毕竟二十多年甘苦与共、相亲相爱的夫妻,而且既然事已至此,何必一定要如此大 动干戈?再思量个中原委,恐怕别的都是借口,李妃放心不下女儿、出宫与女儿做伴才是实 情! 自从公主离宫之后,他这个做父皇的心内又何尝不心痛不惦挂?多少个夜晚,常常 梦回往昔:女儿重又回到了小的时候,成了那个小巧可爱、天天揽着自己脖子又亲又笑的小 爱女,和她母亲李妃一样,用甜美稚嫩的嗓音为自己唱歌吟诗,以她仙子般的天真淡化了宫 廷的凶险阴霾,为自己消解了多少的烦愁和惊忧…… 每想到此,武帝便会不自觉心酸难禁。他令人叫来张宫监呵斥道:“蠢奴才!平时 是如何服侍主子的?主子如果活得好好儿的倒也罢了。若出半点意外,朕定然要了你的狗命 !” 张宫监听出了陛下话外之意并未有追究娘娘的意思,也无一定要将娘娘拿回宫的意 思,不觉暗舒了一口气。他一面急忙备下了诸多日常用物,一面匆匆出宫悄悄探望娘娘。
得悉李妃离开宫掖的消息,独孤氏知道太子夫妇从此在宫中更是势单力薄、孤立 无援了。于是也顾不得诸多忌讳了,她借口照顾病中的太子和太子妃幼小的儿女,每 天进出宫掖,代李妃安抚劝慰太子,替太子妃照管孩子,亲自为太子煎药喂药,并小心察 防下人催办诸务。
她决不能看着太子被人生生挤垮或是迫害,使郑妃和齐王、王轨一党的阴谋得逞。
独孤氏料定,李妃出家离宫,郑妃将更会得意和肆无忌惮起来。她每天冷眼观 察,并故意放出钓饵,很快就发觉了太子东宫的两个宫人卫士被郑妃收买了。
独孤氏不动声色地换掉他们后,预感到太子还会有新的困厄滋生,就反复交代太子 妃:她和太子二人切记不能乱吃不明不白的食物,每餐都要由下人先行品尝之后方可再 用。即令是汤汤水水的,也要先用银勺和象牙勺验试之后,方可饮服。
独孤氏一向对将要发生的祸事有着一种超常的预感—— 尽管查出了两个内奸,独孤氏仍旧不大放心。她专门派人寻到僧垣,从他那里 求来了一瓶解毒的灵药交给女儿,再三再四地交代:一旦发现她自己或是太子有什么异常时 ,立即用黄酒灌服救急,先保住性命再作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