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就是一切的起因?”莫可非迟疑着说。
欧阳睿之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直到九年之后才显示出后遗症呢?”莫可非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有些困扰她已久的迷雾正在消散,谜底渐渐浮出水面。
“我们曾经深入地研究这个问题,最后的结论是,似乎当年的闪光只对一部分人有影响,目前能确定的是,它对胎儿或者孩童的影响最大,可能与他们正处于神经突触的形成阶段有关。”
神经突触。溺水。V-3。十年前。
“我把那次事件称为‘启示’,在英文中,既可以用宗教意味浓厚的‘apocalypse’来表示,也可以用代表显现、被揭示的真相的‘revelation’来解释。神的真义不会向所有人展现,他只会选择他的子民。”说此话时,欧阳活像个虔诚的教徒。
是的,没错,她也看见了那次奇迹,而药物的作用让她同样成为被“启示”的一员。如此推测,那些出现异状的成年与老年人,或许都是类似的原因。
莫可非心头掠过一丝欣慰,痈堵已久的心病在这一刹那土崩瓦解,她并非是人群中的孤独的唯一。
“可还是有一些讲不通,比如人口的流动,为何在其他城市并没有相似病例的报告?”
“两点。首先,这里是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之一,是新世纪的淘金之地,多少农村人口背井离乡来这里寻找他们的财富和梦想。你知道这座城市从建市以来人口膨胀了多少倍吗?我可以告诉你,67倍!想想吧。而从这座城市出走的人只有两种可能,成功,或者失败,前者可能早已离开了这个国家,而后者,想必大多仍旧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他们没钱上医院,没钱买保险,他们是被社会保障体系排除在外的边缘人,就像影子一样模糊不清。”
莫可非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欧阳,再次感到了强烈的陌生感。
“其次,我们猜测在被启示者间存在一种类似传染的机制,或者更准确的说,以目光为媒介的激发机制。就像一根燃烧的蜡烛,可以去点亮其他的蜡烛,最后火光熊熊一样,被启示的人群分布越密集,目光接触机会越多,相互之间的激发作用就越强大,甚至能够激发正常人发生变异。所以在稀薄的激发环境中,被启示者的异状可能根本不会表现出来,这跟隐性基因的道理是一样的。”
莫可非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句句在理,可似乎有一些东西被刻意回避了,一些更为根本的东西。
“你还没说,那天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么巨大的能量?”
“先纠正你一下,那不是普通的天珠,而是隐藏在天珠中的某种装置。很遗憾,我只能说,以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科技水平,还远远无法理解其中的机理,它几乎涉及我们已知的所有学科,甚至可能颠覆人类现有的知识体系,尤其是基于进化论和遗传学的现代生物学体系。我们只能推测,这是某种超级智慧的生命试验装置,在某种条件的刺激下,它会自动运行,改变试验品的设置,让生命的进化加速、跳跃、扭转甚至断裂,从而在进化之树的一个枝头上‘创造’出诸多可能性的分叉,然后,观察其生长的情况。”
超级智慧。生命试验。控制进化。这一连串无比宏大的概念将莫可非的头脑轰得发蒙。她蓦然觉得一些从前隐约感受到,但却从未深入思考的想法,竟然如此坚硬地横在她面前,似乎伸手便可触碰,但又不敢轻易去触。人类与宇宙的广阔宏伟相比,竟然渺小得如此可怕,文明、社会、国家……不过是这试验当中偶然的副产物,是如同废水般可以随意倒掉丢弃的,人类苦苦追寻的意义,到头来也不过是无数次试错中的因缘机巧,是一场盛大华丽的虚空,随时谢幕。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出自《金刚经》第三十二品应化非真分。]
莫可非从未如此深切地体会到,所谓的“敬畏”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她觉得四肢发软,全身无力,甚至呼吸也变得艰难。
欧阳睿之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用略带慰藉的口吻说:
“开始时我也跟你一样,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所谓人生,所谓事业,又是怎样无足轻重的东西。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欧阳露出了暧昧莫名的微笑。“这颗天珠很可能是在古代由波斯一带输入国境的,它也许已经在地球上周游了几十亿年,甚至,我们不知道是否存在其他的天珠。但可以肯定的是,像这样的启示在人类历史上发生过多次,也许,寒武纪的物种大爆炸也跟它有关。再把眼光放远一些,宇宙是否就是一片无限宽广的试验田,诸如此类的装置像种子般被四处播撒,那么,那些宇宙农民,那些超级智慧,它们想要种出什么样的果实?”
“也许这只是一场游戏,过家家一样的游戏。”莫可非有气无力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