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坐了起来,一条腿伸下床沿,好像想走。“帮帮我。”他想把另一条腿挪下来。
伊芙琳转向文书:“还有谁得了这种病?主教使节得了吗?”她想起了使节灰败的脸色和颤抖的样子,他将斗篷紧裹在身上。他会传染所有那些人——布罗伊特和他傲慢的姐姐,还有那几个喋喋不休的女孩,还有盖文。“你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得病了,是不是?”
文书向她伸出僵直的手臂,像个孩子一样。“帮帮我。”他倒了下去,他的头和肩膀几乎要掉下床去了。
“你不配得到帮助,你把鼠疫带到了这里。”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谁?”伊芙琳生气地问。
“洛克。”他的声音透过门传过来,她感到了一丝放松和欣喜,幸好他回来了,可是她没有动。她低头看着文书,他一半身子耷拉在床沿,张着嘴,肿胀的舌头填满了整个嘴。
“让我进去,我得听他做忏悔。”洛克神父说。
“不行。”伊芙琳回答。
洛克又开始敲门,声音更大了些。
“我不能让你进来,”伊芙琳说,“这是传染病,你会被传染的。”
“他有生命危险,”洛克说,“他得做了忏悔才能进天堂。”
他不会进天堂的,伊芙琳想,他把传染病带到这里。
文书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充血肿胀,他的呼吸里夹杂着微弱的杂音。他要死了。
“凯瑟琳。”洛克喊道。
奄奄一息,远离家乡,就像我一样。她也曾病倒,而她之所以没有丧命是因为他们都曾给予她帮助,伊莉薇丝、艾米丽,还有洛克。她可能会把他们都传染的。洛克曾为她做临终祈祷,他曾握住她的手。
伊芙琳轻轻地托起文书的头,让他平躺在床上,然后她走到门边。
“我会让你进来给他做临终祈祷,”她把门拉开了一条缝,“但我必须先提醒你一些事情。”
洛克已经穿上了法衣,摘掉了面罩。他把圣油和圣餐装在一个篮子里带来了,他把它们放在床尾的箱子上,看着呼吸越来越吃力的文书。“我得听他做忏悔了。”他说。
“不行!”伊芙琳说,“在我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之前你什么都别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文书得了瘟疫。这是一种可怕的疾病,几乎所有染上它的人都会死,它已经导致意大利和法国成千上万的人死掉了。”
洛克的表情暧昧不明:“你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的了。”
伊芙琳想,他以为我来到这个地方是在躲避瘟疫,如果我说是,他就会认为我是那个带来瘟疫的人,但在他的表情中却并没有丝毫责难的意思。
“是的。”她回答道。
“我们该怎么办?”他问。
“我们不能让其他人靠近这个屋子,你得告诉大家别让任何人进来。你得告诉村民们也待在家里,要是他们看到死老鼠的话,不要靠近。不能再在草地上举行宴席和舞会,村民们绝对不能在任何地方聚集。”
“我会告诉伊莉薇丝夫人别让艾格妮丝和萝丝曼德出门,”他说,“然后告诉村民们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文书在床上发出了窒息的声音,他们一齐转过头去看着他。
“对那些染上鼠疫的人,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洛克笨拙地发着“鼠疫”这个单词的音。
伊芙琳试着想起病人快死的时候,当时的人们都采用了什么疗法。他们给病人带来小束鲜花,让病人饮下掺有绿宝石粉末的液汁,把蚂蝗放在淋巴肿块上吸血,但所有这些方法都只是雪上加霜,除非是四环素和链霉素之类的抗生素才会有用,可是这些东西直到20世纪才被发现。
“我们得给他喝水,保持他的体温。”伊芙琳说。
洛克看着文书:“上帝一定会帮助他的。”
他不会的,她在心底应道,他也没帮。半个欧洲呀。“上帝不能帮助我们抵御瘟疫。”洛克点点头,拿起了圣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