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到圣诞前夕,雨滴硕大冰凉,从屋顶上的出烟孔漏进来,打得火焰嘶嘶作响,浓烟升腾。
伊芙琳抓住每一个机会往艾格妮丝的膝盖上倒酒,到23号下午的时候,伤口看上去终于有一点点好转了。它依然肿着,但那条红纹已经消失不见了。伊芙琳用斗篷遮住脑袋跑到教堂去,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洛克神父,但是他不在。
艾米丽和伊莉薇丝都没有注意到艾格妮丝的膝盖受伤了。她们为迎接布罗伊特爵士一家的到来疯狂地做着准备——她们把阁楼上的房间打扫出来供女眷使用,在大厅里铺的灯芯草上撒上玫瑰花瓣,烘烤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白面包、布丁和派,其中有一个做成了古怪的形状——马槽中的幼年基督,裹在麻花做的襁褓中。
下午洛克神父到庄园大屋里来了,浑身淋湿,不停打着冷战。他在冰冷刺骨的大雨中出门去采集装饰大厅用的常青藤了。艾米丽正在厨房烘烤“幼年基督”,伊芙琳便让洛克进屋来,让他在火边把衣服烤干。
伊芙琳叫麦丝瑞,可没人答应,于是她出门穿过院子跑到厨房去,给神父拿了一杯热啤酒。当她端着热啤酒回来时,麦丝瑞正挨着洛克坐在长凳上,用手把缠结肮脏的长发向后拢去,而洛克正把鹅油往她耳朵上敷。麦丝瑞一看到伊芙琳,便猛地把用手护住耳朵,飞快地跑了出去。
“艾格妮丝的膝盖好多了,”伊芙琳告诉神父,“肿消下去了,伤口结了新痂。”洛克听上去显得很平静,只微微笑。
到了晚上,雨转成了雪。
第二天早上,伊莉薇丝说:“他们不会来了。”听上去似乎有些如释重负。伊芙琳同意她的说法。一晚上雪下了将近30厘米厚,而且这会儿还在继续下。即使是艾米丽,看来也倾向于这个想法,尽管她还在继续做着准备工作——从阁楼上拿下锡质餐具,对着麦丝瑞大喊大叫。
中午时分,雪突然停了,天气开始放晴,伊莉薇丝吩咐大家换上节日盛装。伊芙琳帮着小女孩们穿衣打扮,惊异于她们丝质亵衣的花哨。艾格妮丝穿上了一件暗红色的天鹅绒裙,系上了她的银搭扣;而萝丝曼德穿着一条金绿色的长裙,有着长长的、分叉的袖子和低低的紧身胸衣,露出她黄色亵衣上的刺绣图案来。艾格妮丝对伊芙琳说,“你必须穿上你的蓝衣服”,然后从床脚的箱子里把她的衣服拿了出来。在女孩子们的华服映衬之下,它显得没那么不合时宜了,不过织工还是太精致,颜色还是太蓝了。
伊芙琳不知道该拿自己的头发怎么办。在节日里,未婚女孩把头发披散下来,用束发带或者缎带向后拢去,但是她的头发太短了,根本没法弄,她不能把头发没遮没拦地披散着。
显然伊莉薇丝也是这么想的。当伊芙琳带着小女孩们下楼去时,伊莉薇丝派麦丝瑞上楼去阁楼拿了块薄得近乎透明的纱巾下来,她把这块纱巾系在伊芙琳的束发带上,让它从伊芙琳的脑后垂拂下来,这样伊芙琳前面的头发露着,而脑后被削得乱七八糟的发梢则被遮盖起来了。
伊莉薇丝的神经质似乎又随着天气的好转复发了。当麦丝瑞从外面进来时她惊跳起来,然后冲过去给了女仆一顿耳光,指责她把泥巴弄到了地板上。她会突然想到一大堆还没办妥的准备工作,对着每一个人吹毛求疵。当艾米丽夫人又一次说:“要是我们去了考斯……”伊莉薇丝差点跳起来扭断她的脖子。
伊芙琳觉得早早就给艾格妮丝穿戴整齐并非明智之举,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小女孩的绣花衣袖已经脏兮兮的了,她还把面粉洒得半边天鹅绒裙子上都是。
傍晚时分,盖文还没回来,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麦丝瑞的耳朵被打得通红透亮。当艾米丽夫人吩咐伊芙琳将六根蜂蜡蜡烛带去给洛克神父时,她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带着小女孩们暂时逃离大屋。
“告诉他这些蜡烛要用来做两场弥撒,”艾米丽暴躁地说,“那会是两场多么简陋草率的圣诞弥撒呀。我们应该去考斯的。”
伊芙琳帮艾格妮丝穿上斗篷,叫上萝丝曼德,然后出发到教堂去。
洛克神父不在。一支大蜡烛放在圣餐桌的中间,上面印有标记,尚未点燃。他会在日落时分将它点亮,用它来计时,一直到午夜时分。
他也不在他的小屋里,伊芙琳把蜂蜡蜡烛留在他的桌上。在穿过草地回庄园的时候,她们看见洛克的驴子正在教堂墓园大门旁舔着雪。
“我们忘了喂动物了。”艾格妮丝说。
“喂动物?”伊芙琳小心翼翼地问,马上想到她们身上的华服。
“在圣诞前夕,”艾格妮丝说,“你在家的时候不喂动物的吗?”
“她不记得了吧。”萝丝曼德说,“在圣诞前夕,为了向我们的上帝表示敬意,我们会喂动物,因为耶稣是出生在一个马槽里的。”
“圣诞节的事情你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艾格妮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