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十景张口结舌,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姬水镜继续道,“小女子做的这些粗糙之物,远远不如苏州的精品丝绸。云锦公所的各家团会之中,这方面的获利乃是重头,并无受到多少影响。方老前辈何苦为了那些普通织户,来与小女子为难呢?小女子忙着做这些织物,也是帮我六姐养家呢。”
这三言两语里,姬水镜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意思。银镜山庄冲击的只是低端丝织品市场,云锦公所的获利大头没受影响,那些失业的底层织匠也不是没有去处,并非只能等着饿死。我生产这些织物赚钱,是为了我家六姐的大事,你一定要出头,就会同时得罪水镜庄和龙魂帮。
只要方十景不愿继续为苏州普通织工强行出头,那今天这事就可以当场化解。没了他们这一行人作为大明卫的打压试探,摊牌之举也进行不下去。姬水镜那两条并没有十分把握的来复枪底牌也可以继续再藏。
而且方十景转身就走的话,姬水镜送他的那顶“指点女子闺阁家务”的帽子,也就不用戴了。
姬傲剑对姬水镜真是打心底叹服了:我家八姐看起来行事简单粗暴,处处漏洞,其实你真要找她毛病,好像又无从下手。莫非她已经达到了传说中全身都是破绽反而没有破绽的境界了?
方十景的一番质问被姬水镜的话语完全封住,便有了些退意。姬水镜也知苏州人素来不喜厂卫,这老方大半生爱惜羽毛,和大明卫多半合作不深,不至于现下就想为他们效死力。
他正欲开口,旁边一位负着长剑、面容硬朗的中年道士却踏上一步,抢先道,“姬大家,你该心知肚明,今日之局无法善了,你躲在屋里装可怜不会有半分用处,还是出来按江湖人的规矩见个真章吧。”
姬水镜轻声骂道,“这雁荡掌门还真是死心塌地给大明卫效命了。”
姬傲剑看着这个一脸倨傲的道士,原来他就是陈观水。
这雁荡派的风格还真是直来直去,总是不顾脸面,直接摆出一副要吃定你的样子。
姬水镜道,“小剑,这陈观水就是陈天河的父亲。”
姬傲剑点了点头,自高自大的样子如出一辙,果然是父子。
狄心棠道,“小镜,他说出这种话就是直接撕脸了,谈不下去了,打呗。”
姬水镜捡起那件把九妹打包过的外衫,重新披在身上,叹气道,“我出去与他们交涉。等会儿要是动手,不管怎么换人,咱们不能全出去,一定要有人在屋里待着,准备随时打黑枪。”
狄心棠点了点头。
院内众人见到门开之后,慢慢走出了一个衣衫皱皱巴巴的少女,一手慌乱地以羽扇遮住了半边脸儿,另半边脸上,露出惊恐万分的眼神打量过来。
她眼光转到陈观水脸上,泪水立刻吧嗒吧嗒地落下来,“陈掌门,怎么又是你?”
陈观水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又是我?”
姬水镜抽泣起来,“我家弟弟早就宣布退出江湖了,只在家掏鸟窝挖蟋蟀玩,几个月前,你儿子觉得他不顺眼就冲上门去,提剑差点把他杀了。如今我在家里连觉都没睡,早饭还没吃,你看我也不顺眼,又冲上门来想把我杀了,你们雁荡派跟我们家是有多大仇啊,非把我们斩尽杀绝不可吗?”
陈观水道,“姬大家,我不是看你不顺眼才上门来杀你……”
姬水镜跺脚哭道,“就是!就是!”
忽然醒悟过来,“啊,你不是看我不顺眼要杀我,原来是看我顺眼也要杀我!我好端端坐在家里居然也有人上门杀我,还是武林里五个鼎鼎有名的世家大派。天哪!现在江湖里是在流行名门世家组队来杀弱女子了!”
方十景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道,“水镜小姐,我们真不是组队来对你赶尽杀绝的。”
姬水镜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忽然甜甜地喊道,“老爷爷,真是这样吗?”
方十景见她乖怯的样子,想起自己的孙女也和她一般年纪,心中一阵不忍。强自压抑住说,“我们只是想按江湖规矩与你做过一场,如果你输了就不可再行用那些铁机织缎了,你一个人也用不着那么多丝缎的。”
姬水镜乖乖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不是上门要来杀我的呀。”
她眼光转动,看着另外几家,“你们几位叔叔伯伯也不是来杀我的吗?”
妄心山庄原剑空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秋叶山庄黄枫、鹿柴山庄宁若谷说道,“我们此来,是帮方老做个见证,按江湖规矩助拳。”
姬水镜察言观色,心下已然有数,上门的这几家并非全然服从大明卫的意图。
雁荡剑派和妄心山庄是铁了心的依附大明卫,按照千里长蛇的意思,来对自己施压。
云锦山庄方十景是和自己本有利益冲突,才找了大明卫支持自家一二,甚至可能都没有找大明卫,而是被陈观水和原剑空以帮忙名义加入进来,间接利用他为大明卫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