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特里斯此时已经满头大汗。他停下手中的笔,瘫倒在座椅上。
“天哪!”布莱克大口喝着饮料,“刚才怎么回事?”
“我在写一首歌。”芬特里斯注视着自己在纸上匆匆写就的乐谱,“或是一部交响诗。”
“给我看看。”
“等一下。”树轻轻地晃动,却没有蹦出新的音符。“我想确认它们已经唱完了。”
一片静默。
布莱克拿起那几页纸,目光转向纸上的音阶。“我的老天爷啊!”他吃惊地说,“这些真的是旋律啊!”他抬头看着树顶,鸟鸣没有了,翅膀的扑腾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厚重的碧绿。“那些鸟儿是什么品种?”
“这些是永恒之鸟,是完美音乐汇集了天地日月精华而生出来的小动物,”芬特里斯说,“有些东西造就了它们,还让它们生来就有后代,后代的名字就叫歌曲——”
“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八道了?造就它们的可能是空气中的某些成分,可能是它们在黎明时分吃的种子里面的某些物质,也有可能是天气和气候的突变,天知道。可是它们现在是我的,还有这首美妙的曲子,也是我的。”
“话虽这么说,”布莱克说道,“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奇迹发生的时候不要质疑。天哪,那些小鸟儿可能一直都很厉害,长年累月把这些不可思议的好歌吐出来,却没有人去听。今天,有史以来第一次,终于有人听了。那个人就是我!现在我要考虑的是,怎么好好利用这份天赐的厚礼。”
“你不会真的想——”
“我已经一年没工作了。我封存了计算机,提早退休,今年才四十九岁,就已经无聊到整天跟朋友说要织流苏花边给他们装饰墙壁。我应该选哪个?朋友?流苏花边?还是莫扎特?”
“你是莫扎特吗?”
“我只是他的私生子。”
“一派胡言!”布莱克大声说。他抬起脸正对着树顶,仿佛用一把大口径短铳枪指着树顶,眼看就要一枪把合唱团轰散了。“那些树、那些小鸟只不过是一个罗夏墨迹测试。它们的叫声其实只是一团乱糟糟,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分辨的曲调,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节奏。所谓旋律,只是你自己的潜意识把某些音符从混乱中筛选出来了而已。我刚才还真的被你愚弄了,可我现在心清目明,不再上当啦!你从小就爱作曲,只是这个欲望一直被压抑在心底罢了,所以现在你才会让一群笨鸟揪着你的耳朵走。快把笔放下吧!”
“你说的才是一派胡言呢!”芬特里斯大笑道,“我们俩游手好闲了十二年,快闷死了,现在其中一人终于找到理想的职业,你只不过是妒忌我罢了。我应该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边听边记,边记边听。你快坐下来,别妨碍了音效。”
“就算坐下来,”布莱克大声说,“我也——”他用双手捂住两只耳朵。
“也行,”芬特里斯说道,“这么奇妙的现实,你就尽管逃避吧。我还得修改几个音符,算是给我这个意外得到的小宝贝接生。”
他抬头瞥了树顶一眼,低声道:“等等我。”
树叶沙沙作响,随即陷入寂静。
“疯子。”布莱克咕哝道。
一个、两个、三个小时之后,布莱克进出藏书室好几次,开始还放轻脚步,后来脚步声如雷贯耳。他大声问:“你在干什么?”
芬特里斯正伏案奋笔疾书,答道:“正要完成一组交响乐。”
“就是你在花园开了头的那个?”
“不是我,是小鸟开的头,是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