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剩下的路,只有投降或死亡。或者两者皆然。
他全部的生命——五十年来他曾经是、也一直是的男孩与男人——宁死不投降。现在的他也是宁死不投降。
不过,死亡是什么?难道不就是终极的投降吗?在他胸中燃烧的蓝色光焰,无法接受这两个选项。
过去几个星期来,在他们住的雪屋里,在毛皮毯下面,他学会了另一种形式的投降。某种死亡。从身为一个人,变成既不是“自我”也不是“非自我”的东西。
如果两个如此不同、连半个共同语言也没有的人都能作同样的梦,或许——把他所有的梦及信念先摆在一旁——其他的实体也能融合成一体。
他非常害怕。
他们离开帐篷时,只穿着靴子、短裤、绑腿,以及有时会穿在毛皮外套底下的驯鹿皮薄衬衣。今天晚上非常冷,但是中午太阳短暂现身后,就没有再刮风了。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太阳已经落下好一阵子了,但是他们还没有就寝。随着鼓声持续催逼,冰层受到强烈压力而裂开。附近开始形成新的水道。
北极光从繁星点点的天顶,往冰白的海平线洒下各色光帘,将闪烁的微光送往北边、东边、南边及西边。一切事物,包括那白人及那褐色女人,都被交替地染成红色、紫色、黄色及蓝色。
他双膝跪地,把脸仰起来。
她站在他的上方,上半身微倾,像在低头注视一个海豹换气孔。
他照着沉默女士教他的,将双臂靠在身侧,但是她紧紧握着他的上臂。在寒冷中,她并没有戴手套。她把头放低,嘴巴张得很开。他也张开他的嘴。他们的嘴唇几乎相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她的嘴罩在他的嘴上,然后开始把气吹进他张开的嘴里,让它经过他的喉咙往下走。
这正是他们在漫长黑暗的冬天里不断练习的过程中,最令他困扰的一件事。呼吸另一个人呼出的气,让他有快淹死的感觉。
他的身体僵硬。他努力集中注意力,让自己不被噎住,也不要把嘴转开。他在想着——投降。
卡塔杰克。皮尔库瑟图克。尼帕库希特。这些全都是他依稀记得在梦里听过、声音喀喀答答的名字。全都是住在这世界北极圈附近真人在谈他们做的事时,会提到的名字。
一开始,她先发出一系列节奏性很强的音。
她吹奏着他的声带,仿佛是木管乐器的一排簧片。
最低的几个音在冰原上升起,与冰受压迸裂的声音及不断搏动的北极光混合在一起。
她又重复有节奏性的乐曲主题,但是,这次她在音符之间加上短暂的休止。
他把她先前吹进他肺里的气汇集起来,再加上自己的气息,吹回她张开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