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科学家边说边略微调整了一下方向,然后快步前行。
她看到前方有个巨大的洞穴,它周围的岩石区域上的火山灰比海滩上更多。她继续朝洞穴走去,但放慢了移动速度。她的靴子在灰烬和岩石上时不时打滑,就好像她正在一块铺着碎羽毛的玻璃表面行走。
就在快走到洞穴入口处的时候,她感到靴子踩到了别的东西,不是灰烬,也不是岩石,是骨头和血肉,是条腿。科学家往后退了几步,让头盔里的画面对准那边。
“你看到了吗?”她问道。
“是的。正在对你的画面做增强处理。”
画面清晰起来。这里有成打的……人体,层层叠叠堆在通往洞穴入口的路上。这些消瘦的黑色尸体和身下的岩石、落在身上的火山灰混为一体,形成条状和块状的突起,看起来更像是一棵巨树露在地面上的树根。
让科学家惊讶的是,这些身体都是完整的。“非同寻常。没有同类相食的迹象。这些残存者彼此认识,他们可能是一个部落的成员,有着共同的道德观。我认为他们到这里来是想到海边去,寻找隐蔽场所和食物。”
她的同事把她那边的显示切换到了红外视图,证实那些人全都死了。他无言的信息很清楚:继续前进。
她弯下腰,拿出一个小圆筒。“我要采集一份样品。”她把圆筒拿到最近的尸体旁,等待着它收集DNA样本。等它的工作结束以后,她站起身来,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阿尔法登陆艇,科学探险日志,正式记录:初步观察确认,亚种8472经历了一次灭绝水平事件。疑似原因为一次超级火山喷发和随后的火山冬天。该物种大约是于本记录之前130000个本地年进化出来的。试行从已知的最后幸存者身上采取样本。”
她转过身,走进洞穴。头盔两边的灯“唰”地亮了起来,照出了洞内的景象。人体密密麻麻地堆在墙边,不过红外画面显示没有任何生命信号。科学家朝洞穴深处缓缓走去,几米开外不再有尸体了,她朝地上瞥了一眼,有些拖痕。是新近留下的吗?她继续深入洞穴。
她的头盔显示器上有一个微弱的绯色小块从岩壁后透了出来——生命信号。她转过拐角,暗红色小块变成了一片琥珀色、橙色、蓝色和绿色的辉光。有个幸存者。
科学家迅速地按动了几下自己的掌中控制器,把画面转换回通常视角。这个幸存者是个女性,她的肋骨异常突起,把她黑色的皮肤绷得紧紧的,仿佛只要她轻轻吸一口气,它们就要穿透皮肤,在肋骨下方的腹部不像科学家预想的那样是凹陷的。她再次开启了红外视觉,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女性怀孕了。
科学家正要伸手拿出另一个采样圆筒,却骤然停了下来。她听到身后有响动——是脚步声,很沉重,似乎是在岩石上拖着脚走路的声音。
她刚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大个子的男性幸存者跌跌撞撞地走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这家伙比她之前看到的其他男性尸体的平均身高要高出接近20%,而且双肩距也更宽。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吗?肋骨凸出得简直夸张,看起来他饥饿的程度比那个女性更严重。他抬起一只前臂,遮在眼前,挡住从科学家的头盔上射来的灯光。他东倒西歪地朝着科学家走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科学家伸手摸出自己的电击棍,磕磕绊绊地后退了几步,离开那个女性,但这个大个子男人还在向前。科学家打开了电棍开关。那个男性在即将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却猛地掉转了方向,朝着那个女性身边的石壁走去。他把手中握着的东西交给了她——一块花花绿绿的烂肉。她疯狂地咀嚼起肉来,而他则把头往后一仰,靠到岩壁上,闭上了眼睛。
科学家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头盔里响起了她搭档的声音,简短,急迫。“阿尔法登陆队队员一号,我看到了异常心电信号。你处于危险当中吗?”
科学家迅速地在掌上控制器上按了几下,关闭了衣服里的传感器和视频传输。“否,登陆队员二号。”她停了一下,“可能是衣服出故障了。继续从亚种8472已知的最后一名幸存者身上收集样本。”
她抽出一个采样圆筒,在那个大个子男性旁跪下,把圆筒放进他右臂肘内。碰到他的那一瞬间,男性朝着她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臂。他把自己的手放在科学家的前臂上,轻轻握住。这个濒死的男人只能做出这样的拥抱了。在他身边那个女性已经吃完了这块烂肉——这多半就是她的最后一餐了——用几乎毫无生机的眼神望着科学家。
采样圆筒的哔哔声响过一轮,然后又响了一轮,但科学家没有把它抽出来。她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身上发生了某些事。然后那个男性的手从她的前臂上滑落,他的头朝后面的石壁仰过去。科学家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已经把这个男性举了起来,把他甩到自己的肩上,然后把那个女性扛到自己另一边肩膀上。这套衣服的外骨骼很轻松地撑起了这份重量,但她走出洞穴以后,在那片覆盖着火山灰的岩层上要维持平衡比之前更困难了。
十分钟之后,她穿过了沙滩,飞船大门分开了。进入飞船之后,她把那两个人的身体放在两个轮动担架上,扯下自己的环境服,迅速把这两个幸存者送进了一间手术室。她扭头往后看了看,然后聚精会神地在工作站上操作起来。她进行了几次计算机模拟,然后开始修正程序。
她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她猛地转过身,惊慌失措。她没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她的同事站在门口,扫视着房间。他脸上的表情开始一片迷惑,然后变成了警惕:“你难道是——”
“我……”她迅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了她唯一能说的话,“我在策划一次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