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咳咳,对不起。这件事,我已给你们分局局长打过招呼。他说让我直接通过你这个站就行了。”
“什么?”
“他没给你交代吗?”
“您等一下。”
周东查看了一下记录,发现没有谁交代有这么个关系。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往分局局长家打了一个电话。
“哎呀,是有这回事。你看我忘了给你打招呼了。小周,是这样,这是我们系统的一个老关系老客户,就给他方便一下吧,啊?”
周东能想像出局长睡眼蒙眬的样子。他说:
“可是,他的那种身份卡,计算机是不能接受的,完不成数字信号转换呀。”
“你们站不是有人工转换权吗?”
“这……”
“就这样吧。有人问就说是我说的。”
“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没事。”
通常,身份卡上储存了旅行者的编码信号。临时进行人工编码,是应付紧急情况而采取的措施,需要三名局级领导的签名批准。但分局局长这么说,周东也不敢违命。
况且,私下安排旅行,在邮电系统中也时有发生。周东以前就帮上级弄过几回,但他还从来没有为自己和家人、朋友谋利过。
所谓人工编码,其实最终也是要由计算机来完成的,只不过中间需要周东通过键盘输入十三个特别指令。由于旅行申请者已有地区身份卡,这件事办起来倒很容易,只要把双相码变换规则作一次更改就行了。
周东把一切弄完,没好气地对那人说:“下次记住,别硬把身份卡往计算机那儿送。它是不认来头的。”
“多谢。晚安。”
能量尖锋又一次闪烁,向邻近的长途局运行。计算机开始自动计费。周东想,局长大概给长途局也打过招呼了。
技术的进步看起来气势汹汹,可是与几千年来默默存在的人情世故一顶撞,顿时变成了纸老虎。
是否在某个时候,利用职权也替小娟安排一次这样的旅行呢?周东一发觉这个念头,便立即把它打消了。
他从录音电话上取下磁带。上面有刚才他与局长的通话。录音电话是他私设的,以留后路。
十点钟,蜂鸣器再一次响起。这次是表示计算机中有重要电子邮件。
周东作了查阅。电子邮件是邮电公安局发来的,一名罪犯正在逃往中部大城市的路途中。罪犯可能利用电话线路逃亡。邮电公安局没有说明那人所犯罪行的性质,只是报告说他的旅行证号是一〇〇九七五。
周东将这个证号输入计算机的一个特别程序。一但罪犯用这个证号申请旅行,计算机就会截获他,并自动报警。
他不能通过电话旅行了,周东想。
他思忖,他是一个什么人呢?反正不是普通人。有旅行身份卡的,都是上层人或有特殊身份的人。国家对电话旅行控制得很严,就像早先的火车软卧。周东这样的人,就是代表国家来管制电话旅行的。
想了一会儿罪犯,他又可怜起自己。他不能作电话旅行,只能挤公共汽车。如果他能随时随地出现在小娟面前,会是怎样啊。
不过,加强控制是有道理的。像美国,一下放开来,把转换器普及到家庭,随便打个电话,任何人都可以通过线路到想去的地方,那样太危险了。据说,在白宫的复原器中,就曾经发现过持枪的醉汉。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罪犯不知在哪个空间逃逸。这与周东已无关系。
周东喝了一口茶,他有些想家。家在遥远的山西农村,父母仍然在贫瘠的山里种植土豆。不到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像六七十岁。
周东已经有两年没回家了。他想,如果他能一下出现在父母面前,他们该多么惊喜啊。
可是,即便他有了身份卡,山里也没有通电话啊。
那里连火车也没通哩,很多人甚至连小汽车也没见过。
报纸说电话旅行使人获得了自由,是本世纪最大的一场革命,就像发明了铁路、飞机和信息高速公路。
但与那些东西不同的是,电话旅行是中国人发明的。这使周东在决定选修电话旅行这门课程时甚至有些自豪,虽然,周东大学的专业并不是电信学。
像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周东仍然过着平淡的生活。旅行以及旅行中发生的巨大变化与他无关——除了一次。那是去年春节前夕,一位首长通过电话线路现身,看望加班的电信系统职工。首长早年曾在武汉市工作过很长时间。他亲切询问了值班员的生活和工作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