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小东西,像是一些洁身剂。哦,对啦,还有化妆品、香水,女人需要的那些东西。我们到时再安排吧,让我们先把拖厢装好。”
此时,吉尔布瑞特没打招呼就走了出去。拜伦同样目送着他,同时感到下颚的肌肉收紧。亨芮亚德!他们都是亨芮亚德!他毫无能力改变这个事实。他们都是亨芮亚德!吉尔布瑞特是一个,她又是另一个。
他说:“还有,当然,需要亨芮亚德先生和我自己穿的衣服,这点倒不太重要。”
“好的,我可否借用你的无线电?我最好待在这艘舰上,直到一切安置妥当。”
当他下达命令时,拜伦在一旁耐心等候。然后坐在椅子上的瑞尼特转过身来,说道:“我很不习惯见到你在这里,活生生的,又能说话,又能走动,你实在太像他了。牧主过去三天两头提到你,你在地球上求学,对不对?”
“是的,一个多星期前,我本来该毕业了,如果没发生那件意外的话。”
瑞尼特看起来很不自在。“听我说,你被那样送到洛第亚,可不能怪到我们头上,我们也不喜欢这件事。我的意思是,我们有些伙伴根本不喜欢这样做,这话绝不能让第三者听到。独裁者没有跟我们商量,这是当然的事。坦白说,这是他自己在冒险。我们有些人——我不提他们的名字了——当初甚至在想该不该去拦截那艘客船,把你救出来。还好我们没有这么做,否则会是个天大的错误。话说回来,我们真有可能采取行动,只不过深思后,我们想到独裁者一定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能获得这样的信赖实在不错。”
“我们了解他,这点无可否认,他这里很不简单。”他伸出手指轻敲自己的额头,“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根据什么来采取行动的,但似乎总是正确无误。至少他比太暴人高明,其他人则办不到。”
“比如说,家父就是个例子。”
“其实我并没有想到他,但就某个角度而言,你说得没错,就连牧主最后也被捕了。然而,他是个不同类型的人,他的思考模式直来直往,从不考虑拐弯抹角的方式,又总是高估了别人的价值。话说回来,这可算是我们最喜欢他的地方,他对每个人一视同仁,你知道吧。
“我虽然是个上校,但我仍是平民。我父亲是个金工匠,懂了吧,但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差别。而且,并非因为我是上校,他才对我另眼相看。如果他在走廊上遇到个实习轮机员,他不但会让路,还会亲切地寒暄一两句,实习生将因此高兴一整天,感觉自己像个轮机长,那就是他待人的方式。
“并不是说他软弱,如果你需要惩戒,你一定逃不掉,不过绝对适可而止。你受到的处罚,一定是你应得的,而你心里也很明白。处罚完毕后,他就将一切抛到脑后,不会无缘无故旧账重提,持续一两周还没完没了。这就是我们的牧主。
“至于独裁者,就大不相同。他很有头脑,但你无法和他亲近,不论你是谁都一样。比方说,他其实并没有幽默感,我跟他说话,不能像现在跟你说话这样。此时此刻,我说话就是说话,我可以完全放松,几乎是在做自由联想。而在他面前,你得将心中的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绝不能有任何保留。而且你的措辞要很正式,否则他会骂你散漫。虽然如此,但独裁者就是独裁者,没什么好说的。”
拜伦道:“有关独裁者高明的头脑,我得完全同意你的说法。你可知道,他在登上这艘舰艇前,就已经推论出我在这里?”
“是吗?我们都不知道。好啦,你看,这就是我的意思。他当初准备单独登上这艘太暴巡弋舰,对我们而言,那无异于自杀,我们都不以为然。但我们假定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事实证明果真如此。他本来可以告诉我们你或许在这艘舰上。他也一定知道,牧主之子的逃脱会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他照例不说。”
艾妲密西娅坐在寝舱的某个下铺,她必须很不自然地弯着身子,以避免上铺的床架戳到第一节胸椎。但在这个时候,那点不适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一双手掌几乎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裳,她感到又脏又累,而且非常厌倦。
她厌倦了用湿毛巾拍拭双手与脸部,厌倦了一周未曾更换服装,厌倦了现在变得潮湿黏腻的头发。
此时,她差点就要站起来,准备赶紧转过身去。她不要见他,不想再跟他面对面。
不过进来的只是吉尔布瑞特,于是她又无精打采地坐到床上:“嗨,吉尔伯伯。”
吉尔布瑞特在她对面坐下,一时之间,他瘦削的脸庞似乎显得忧虑不堪,随即又挤出一个满是皱纹的笑容:“我也觉得在这里头待上一周十分没趣,我希望你能让我开心。”
她却答道:“好啦,吉尔伯父,别在我身上施展心理学。如果你认为能够哄骗我,让我对你产生一点责任感,那你就错了,我其实更想揍你一顿。”
“如果那样会令你感到好些……”
“我再警告你一次,如果你伸出手臂让我打你,我真的会动手。如果你说:‘这样让你感到好些吗?’那我还会再打一拳。”
“不管怎么说,你显然跟拜伦吵架了。怎么回事?”
“我看不出为何需要讨论这件事,你别管我就好了。”顿了顿之后,她又说,“他认为父亲真像独裁者指控的那样,所以我恨他。”
“你父亲?”
“不!那个愚蠢、幼稚、道貌岸然的傻瓜!”
“想必是指拜伦吧,好的,你恨他。但你无法在两种情感间画出明显的界线,一种是害你像这样坐在这里的恨意,另一种,则是在我这个单身汉看来,似乎相当荒唐的炽热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