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解救
可可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
周围是黑暗的空间,什么也看不见。这黑暗却非静夜的宁谧,而在不停的震荡中,早已让她晕头转向。周边粪便和呕吐物的恶臭不住传来,或许还有同类的尸臭,她觉得恶心欲呕。在她四周,同类的惊呼、悲喊、哭叫、啜泣和呻吟连成一片,从各个方向灌进她的耳中,更让她战栗不已。时不时地,她总会撞到某个同类身上,或者不知什么家伙撞到她的身上——简直像是在地狱。
她不知道那些同类在叫什么,他们的语言和她并不相通,但她从心底明白那些叫声的含义:救命!救救我们!放过我们!求求你们了!
“救命,救命啊!”受着无边恐惧的驱使,可可也尖声叫了起来。她知道这没有用,周围没有同类能听得懂她的话。就算听得懂也没人能帮她,但不管怎么说,这能稍稍安抚她的情绪。
“我说,你别费劲了!”一个雄性的声音忽然传来,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你……你是谁?”可可疑惑地问。自从来到这鬼地方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熟悉的方言,虽然口音和自己大不一样。
一个充满雄性气息的身体靠了过来,虽然在惊怕中,不知为什么,却仍然给可可一种安全感。她不顾雌性的矜持,紧紧靠了上去:“救救我……”
“我叫丁丁,你叫什么?”对方闻着她的体味,舔了舔她的脸颊,这动作中并没有情欲的意味,大概只是想给她一点儿安慰。
“我叫可可,你怎么会讲我们的话?”可可问,自从被抓走之后,她还没有见过能讲自己语言的同类。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们那儿的族人都会说,但我离开同族已经很久了,你呢?”
“妈妈教我的。”可可说,她想起几年前去世的母亲,心里一阵悲伤,如果妈妈见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伤心死的。
“那你妈妈一定也是我们族人。”丁丁蹭着可可的身体,在她脸上抚摸着,似乎试图判断她的族属,“不过你的眼睛好大,鼻子太翘,身体又很软,不像我们一族的,倒有点儿像海外的……”
“我不是纯种,混血了好多代了,祖先有海外的也有本土的。”可可有点儿自卑地说。
“不,你肯定是位漂亮的小姐,你应该是家养的吧?”
“是的,我虽然是不值钱的小土狗,可是主人家对我很好,非常宠爱我。可是我自己贪玩跑了出来,被不知什么人抓到这里,我……呜呜……”可可想起伤心的往事,哭了起来。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让她感到一阵温暖。
“不过你至少有幸福的过去,我流浪了很多年,风餐露宿的,比起我你很幸运了。”最后丁丁说。
“可我再也见不到主人一家了。”可可哽咽着说,“他们是狗贩子,要把我们卖到别人家里去,是不是?他们是不是要把我们当奴隶,卖到工厂,让我们干活?”
“奴隶,干活?哈!”丁丁奇怪地笑了一声,“他们要……算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不,你告诉我!”
“小姐,你不会想知道的。”丁丁叹了口气。
“最多他们要杀了我们,是不是?我其实也想到了。”可可说,“听说人类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和环境,对流浪的犬族要抓去毁灭的……”
“不,比那还要惨。”丁丁苦笑着说,“他们要……要吃了我们。”
“吃了……我们?”可可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从来没想到这种可能性,这怎么可能?太可怕了,她的身体,那曾经在主人怀里,被人类爱抚和拥抱过的身体,被切碎了,煮熟了,放上餐桌,进入人类的口腹之中?她曾经眼馋地看着的,偶尔也能分享一点儿的人类餐桌上的美食,竟可能是……
“不——”她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人类不会这样的,你骗我,你骗我!”
“我骗你?”丁丁冷冷地说,“清醒点儿,面对现实吧。当年我被人类抓进一个厨房里,亲眼见到他们是怎么杀死我们的同胞:割断他们的喉咙,剥下他们的皮,挖出他们的内脏,然后乱刀切开……喂,你怎么了?”
可可已经晕了过去。
但她没有晕多久,很快又醒来了,仍然是在同一个震荡的黑暗空间中,身边仍然是同胞们不住的喊叫呻吟,只是已经微弱了不少——或许已经有不少同胞死掉了。
“喂……丁丁,你还在吗?”可可怯怯地问。
“我在。”丁丁轻轻地拥着她,“对不起,吓着你了,我不应该给你讲这么悲惨的事情的。”
“如果这是事实,你讲不讲有什么区别?”可可伤心地说,“这些事我不是完全没听说过,小时候主人就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丧心病狂的坏人,他们要吃我们,让我们不要乱跑,可我以为,他们只是吓唬我们。人类不是一直说:犬族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吗?他们怎么会……”
“在有的国家,人类是不会吃我们的。可在这里不一样,”丁丁说,“我听说,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不许吃犬族的禁忌,但是在这个国家早已经不存在了,他们——什么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