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不置可否:“不是要跟我出去谈事吗?走吧。”
说完,转身朝外走。
齐月娟被她这态度气得脸扭曲了一下,但还是压下气恼跟了上去,转头又催了齐传宗夫妻赶紧进屋。
齐传宗带着余秀莲跨入主屋西面的屋子,沉闷,昏暗,靠墙的椅子上坐着阴沉着脸的老太太。
母子俩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只一瞬,齐传宗就移开了视线,目光转向窗边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白底蓝边的烤漆杯子,那是他爹常用的水杯,漆面掉了近半,露出铁质的杯体。
见他移开视线,齐老太太原本压下的被子女忽视的怒火重新蹿了起来,怒声喝骂:“你哑巴了,连娘都不会喊了!”
齐传宗还没回应,余秀莲就先被吓得身体一抖,忙喊了声“娘”,又扯了扯齐传宗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喊娘。
齐传宗回头看了妻子一眼,见她脸色发白,便对齐老太太道:“您有事就跟我说,让秀莲出去。”
齐老太太被他这话气得脸色更难看:“你怕老娘吃了她不成?就算分了家,你还是我儿子,她余秀莲还是我儿媳,你们敢不孝,老娘豁出去告到公社去,你们就得被拉去游街批斗!”
齐传宗看了她一眼,语气毫无波动地说道:“您要是不怕爹再被气晕,我不拦着您。”
“你,你……”齐老太太唰地起身,手指着他,脸皮都在抖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齐传宗平静地对上她愤怒的双眼,没有往常见她生气的惶恐、着急和痛苦,就是情绪也没有多少波动,只觉得有些惊讶。
原来,对她不再抱有期盼,不再奢求她将目光从弟弟妹妹那挪一丝到自己身上后,她的愤怒,她的责骂,甚至她的威胁都不再对他有影响,他甚至能从她的色厉内荏中看出虚弱,很轻易地找到法子应对她。
但这些并没有让他高兴,反倒让他觉得悲凉,亲生的母子,何至于走到相互算计的地步?
意兴阑珊,他开口对边上惶恐的妻子道:“你出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余秀莲却有些不敢,她既惊愕丈夫的异常,又害怕被怼回去的婆婆使出更可怕的手段折腾他们夫妻,甚至可能折腾她的三个子女。
抬头望见齐老太太更加阴沉的脸色,她更慌了,抓住丈夫的胳膊哀求道:“传宗,跟娘道个歉,道了歉娘就原谅你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看看齐悦。”齐传宗没有跟她解释,只拿齐悦转移她的视线。
果然,她一下子为难起来,被齐传宗一推就推出了门,只临走前还哀求他跟娘道歉。
齐传宗敷衍地嗯了一声,把房门关闭,屋子里的光线更暗了,只有一缕阳光透过窗棱照进来,打在他的半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凸显得他瘦削的脸颊也硬挺起来。
齐老太太眯起了眼,她似乎有很久没有注意他的相貌了,竟没发现他,他扳直腰身抬起头后的模样居然跟老头子年轻时候有七成相像。
她对相伴大半辈子的老头子还是有感情的,连带看着这会跟老头子相像的大儿子,也不那么生气了。
不过不能怨她以前不关注他,谁让他性子沉闷不讨喜,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还不顾她的意愿娶了一个成分不好、身板又弱的妻子,甚至连个健康的儿子都没生出来,以后指定是要绝后的,那她和老头子身后的香火肯定要指着老二老三,她对老二老三好点难道不应该吗?
但想到半个钟头前,老二老三不顾她的意愿争抢她屋中鸡蛋的事,她一下子伤心起来,心里想着,对待老大的态度或许可以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