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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第1页)

又对子周道:“至于你,从明儿开始,备考春试。典籍虽然默熟了,经义领会得也不错,策论文章却差着一大截。不练他个百来八十篇,上场一慌,什么都倒不出来……”

双胞胎立刻垮了脸。刚觉着自己二人长大了,怎么一眨眼工夫又回去了?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嘛……

子释训完话,展颜一笑:“一会儿上街,捡爱吃的买回来,咱们晚上打牙祭!”

下午,兄妹三个上街采购。路过炒货店,子释拐进去买了二斤带壳花生,又把椒盐糖霜五香油炸各色花生米都称了半斤。

子周在后边对子归道:“我记得大哥从前不爱吃这东西啊——最近一年买的,倒比过去十几年都多。”

“大夫不是说,此物扶正补虚,健脾和胃,滋养调气。正该让大哥多吃。”

“不对,大夫说的是炖花生。可不是这些个……”

“难得大哥愿意吃。反正也吃不多,总没坏处。”

“也是。”子周点头。大哥吃花生,纯粹消遣。搁在盘子里,摆在桌面上,想起来拈一颗放嘴里嚼嚼。要不是自己和子归帮忙,二斤花生不知吃到几时去。

子归看着大哥在前头悠悠漫步,一句话舌尖上滚了几滚没说出来:这东西,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长生果”。

长生哥哥走了年半多,开始双胞胎时常想一想,提一提,后来渐渐说得少了。并不是真的忘了这个人,而是……乱世之中,像他那样厉害,这么久杳无音讯,让人无法不去揣测最坏的可能性……长生哥哥说话做事,向来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他说来,就一定会来。没有来,必定是不能来。那么有本事的长生哥哥,什么样的情形,才可以叫他不能来?

双胞胎于是慢慢不再提起顾长生。只有在两个人练功的时候,会用辛勤的汗水表达沉默的思念。

大哥从来都不提。可是他竟然会买回以前几乎不吃的各种花生零食,一一尝遍。

如果……长生哥哥真的再也不回来……子归不敢往下想。

晚饭后,吃过长寿面,兄妹三个摆了茶点说话。外边有人敲门,子周出去,不一会儿在院子里高声道:“大哥,尹老板来了。”

尹富文亲自登门,还是头一遭。子释心中惊讶,但衣食父母来了,不管为何而来,总须殷勤应酬。撩开帘子,边迎边笑道:“大老板光临,真正蓬荜生辉。”

尹富文拿过小厮手里的螺钿檀木盒子,打发他过两个时辰来接自己。转身望着门内出来的人,只觉比院子里盛放的玉蝶梅更见风致。也笑道:“子释,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般见外?”

“尹老板这是给我出难题了。以长辈论交,阁下风华正茂,未免唐突;以平辈论交,子释万万不敢造次……”

“认识你这么久,叫我一声“伯郁兄”,当真如此为难?”伯郁是尹富文的字。

子释伸手相延:“恭敬不如从命。伯郁兄,有请。”

尹富文一愣。没想到这声“伯郁兄”反不如“大老板”听着舒坦,三分调侃里边透着些微洒脱不拘的亲密,那股子奇妙味道,再没有别人叫得出来。打个哈哈:“算了,呼我“伯郁兄”的一箩筐,叫我“大老板”的却没多少。咱们外甥点灯笼——照旧罢。”

说话间进屋,子归已经捧上香茗。

子释把主位让出来,尹富文也不客气,径直坐下。手中木盒放到桌上,揭开盒盖,推到双胞胎面前:“束发及笄,不同一般生辰。尹某托大,便充一回尊长。长者赐,不得辞。收下吧。”

料不到大老板亲自上门是来送生辰礼物,兄妹三个都十分意外。

“这可如何敢当……”子释连忙拉着弟妹恭敬还礼。

盒子里两支羊脂玉簪,质地纯净,做工精致。男款雕的是明月云头纹,象征平步高升;女款雕的是莲花水波纹,象征吉祥如意。值多少钱在其次,难得的是这份情意和心思。双胞胎的生辰,自己三人当然不会告诉他,但是户长里正都卫司各处都有详尽备底,凭他财势地位,随便派个人一问便知。——还是那句话,费多大力气不重要,难得的是这份心思。

子释头痛得很。

这人真正是情场老手,面子做得漂亮,里子落得实在。什么都不说,只把那曲线直线的柔情攻势绵绵不断展开来,等着你自投罗网。他不明着来,自己便无法明着去。人家儿子都识字了,家里妻妾一大群,他不开口,难道还能拿乔作势叫他不要这样?暗示好几回,他只装不懂。又不能真正断了往来——如今找个好说话的衣食父母容易么……原本跟这种人周旋,并非无趣,只是自己没心情啊……真的是没心情……

对方挑了这样特别的时刻来送如此特别的礼物,便是算准了自己无法推辞。无法推辞,还能怎样?照单全收呗!

索性把眉毛一挑:“大老板下这样的本钱——罢了罢了,我替你把“养正斋”《诗礼会要》终稿修订的内容都校出来,也算交代得过去了。”

尹富文想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呢?望着李子释,想起第一回看到他,那般模样气质,那份学识修养,双双令人惊艳。一年多了,每次相见,和初次一样的目眩神迷,不曾减少分毫。竟至于不敢常常与他见面,只差底下人跑来跑去,更别说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了。

温柔乡里打滚多年,尹大老板头一回对着一个人是这种心情:对方好像是水晶盅里养着的水银丸,圆润光亮,但是碰一碰就可能碎得无孔不入不可收拾;又像是琉璃窗外贴着的未央花,晶莹剔透,但是摸一摸就可能化得无影无踪寒彻指掌。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转了一年多,就是不敢伸手。

哈哈一笑:“子释,这可是你逼我做小人——恰好礼部前些日子要我再供一批书,正想着那十卷《诗礼会要》用的是第一稿,有点儿拿不出手——你肯答应,再好不过。”

原来当日皇帝南逃,“集贤阁”的藏书没带出来。入蜀之后,宫中内府翰林院国子监这些地方,连日常查阅的典籍都匮乏,只好从民间征收。朝廷下了几次征书令,像尹富文这样的大藏书家和书商,自然抓紧机会跟官府拉关系。

双胞胎告退,让大哥和尹老板说正事。两人认真商量起校书的事情,直说到深夜,尹家仆人来接,子释才把尹富文送出大门。

回到屋里,弟妹早已睡下。静夜无声,孤灯如豆,子释了无睡意。坐在桌前,将盛着羊脂玉簪的檀木盒子挪开,把一盘花生端过来。又把火盆上架着的小铜壶拎过来,给自己冲了一杯茶。

剥了两粒花生,托在掌心瞅着。看了一会儿,送到嘴里慢慢嚼。

第〇三七章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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