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虚”二字好比一桶冰水淋下,乐之扬吓得缩了回去,大气也不敢出,心想无怪声音耳熟,原来竟是云大岛王。云虚的行事实在古怪,夜半三更不睡,却跑来这儿来折磨一个囚犯。
正想着,囚徒又惨叫两声,一声弱过一声,仿佛将要死去。过了一会儿,云虚冷冷道:“也罢,咱们就这么耗着,我看你能撑到何年何月!”
囚犯笑呵呵说道:“猴年马月,你看如何?”云虚呸了一声,囚犯又笑道:“恕不远送。”
谷口黑影闪动,一个人窜了出来,手提一只灯笼。灯火映照之下,云虚一张瘦脸布满了怒气,他在谷口站立时许,袖袍一拂,转身就走。
乐之扬趴在一边不敢出气,直待云虚走远,方才摸到谷口,顺着一根藤蔓滑下,低声叫唤:“老先生,老先生……”
谷中沉寂良久,那囚犯冷冷说道:“小子,你来干什么?”听口气仍是虚弱。
乐之扬笑道:“不是前辈让我来的么?”那人道:“我何尝让你来的?”乐之扬一笑,朗声吟道:“三秋闻桂子,更有离别期,来日泉下逢,会友听玉笛。”
“一首诗又算什么?”
“这是一首藏头诗,但取四句当头一字,连起来不就是‘三更来会’吗?”
那人沉默片刻,忽地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子,到现在才发现这个玄机吗?虽是后知后觉,但也胜过无知无觉,足见你心思机巧,堪与老夫议论一番。”
说完火光大亮,透过一扇铁窗射出。乐之扬走上前去,但见铁窗后一双眸子,冷若井中寒星,幽幽地冲他打量,当下拱手笑道:“小子乐之扬,敢问老先生大名?”
“我是道士。”那人说道,“俗家姓席,道号应真。”乐之扬笑道:“原来是一位道长,失敬失敬。”心中却觉“席应真”三字耳熟,似在什么地方听过。
席应真见他神色,微感讶异,心想自己的名号东岛弟子大多知道,但看乐之扬的神情,却又似乎一无所知,想着问道:“小家伙,你不是东岛弟子吗?”
乐之扬答道:“不是。”
席应真又问:“你是乐韶凤的义子,怎么会来到东岛?”乐之扬略略说了,席应真冷笑说:“云虚这小子,拐骗人口也罢了,如此糟蹋人才,真是有眼无珠。”
乐之扬忍不住问道:“席道长,云虚为何要折磨你?”
“说来话长!”席应真呵呵笑了两声,“小家伙,你知道太昊谷吗?”不待乐之扬回答,他又笑道,“我糊涂了,你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这些门派。”
老道士顿了顿,说道:“我‘太昊谷’原在北方,本是前朝高人了情祖师所创,后由百哑祖师发扬光大,这二位均是玄门中的奇女子。百哑祖师本意不收男徒,后来晚年落魄,幸得家师天奕真人收留,破例收家师为徒,到了我这一代,已然传了四代。但详推渊源,‘太昊谷’与东岛同出一脉,本谷的‘奕星剑’与东岛的‘飞影神剑’均是出自前朝大剑客公羊羽的‘归藏剑’,两派的祖师,更有许多牵扯不断的瓜葛。”
乐之扬笑道:“这两种剑法谁更厉害?”
席应真嘿嘿一笑,答非所问:“论辈分,我和云虚的父亲云灿同辈。我出道之时,恰逢大元乱政,天下扰攘不安,百姓陷于水火。我那时少年侠气,仗剑游历天下,看见欺压良善之辈,必然出手诛除。但我渐渐发现,世上的恶人诛不胜诛,实在叫人泄气。更令人痛心的是,东岛弟子良莠不齐,割据一方,为非作歹,可因为家师有言在先,不许我与东岛结怨,所以我看在眼里,也无可奈何。
“某一日,经过濠州地界,忽遇有人交战,其中一方人少,使的均是东岛武功;另一方全是戎装士兵,人数虽多,武艺却很平常,他们高呼奋战,护着居中一个将军。那将军临危不乱、指挥一帮平常士卒挡住了一群武学高手。我心里奇怪,细看那人容貌,不但貌不惊人,甚至于有些丑陋,但气魄之大,却是我平生仅见。双方拼杀已久,东岛终占上风,士兵越战越少,那将军也岌岌可危。我看东岛众人下手狠毒,一时义愤,挺剑而出,将东岛弟子杀退,不过也手下留情,只是刺伤了他们的腿脚,并未害其性命。”
乐之扬听到这儿,暗暗吃惊。席应真说得轻描淡写,但两军交战,要将敌人的腿脚一一刺伤,而又不伤性命,剑法之高,实在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