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目光注视着法伊娜,像是在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在他面前,这位花叶领的千金真只算得上是个小不点儿,在他叱咤风云的年代,连她父亲也还不过是年轻一辈,而就算老公爵在他面前,也是毕恭毕敬。
但他是帝国的雄鹰,数以千万计的克鲁兹人都曾在他的羽翼之下接受庇护,他的威严还用不上去恐吓一个小姑娘来维护;何况对于他来说,权势与地位也不过只是点缀而已,人们所口口相传的他的智慧,早已将他的力量与权威深刻地植入每一个帝国人心中。
与其说是帝国的相位成就了他,还不如说是他树立了帝国宰相的威严。
“法伊娜,”老尼德文问道:“你想要用这枚戒指来改变贵族决议?”
法伊娜没想到这位老人会亲自询问自己。
她张了张嘴,心中还是下意识有些惴惴。对方是德尔菲恩的祖父,她和德尔菲恩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对于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她也是在白蔷薇园的宴会中远远见过几面而已。
而每一次,她看到那些平日里骄纵跋扈的贵族们,无不在这位帝国的前任宰相面前表现得犹如听话的学生,心中就暗暗感到震撼。有些时候人们对于权威的理解,就在这样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深入心灵之中。
纵使是她也无法免俗。
她忽然有一刻想到,或许德尔菲恩对于权力的野心,正是源自于对于这位老人的崇拜。
对于老人的问题,法伊娜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面对未知时,人们总是感到不安的。
尤其是明知这个未知,拥有毁灭性的力量——
老人也默默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要让他们留在这里,能说说为什么吗?”
“这不是我的决定,是布兰多先生的决定。”
“托尼格尔伯爵?”
小梅霍托芬伯爵与科尼家族的家长都愣住了。
法伊娜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她明白自己偷走了至炎圣戒,这本来就是不光彩的行为,那么就更必须在法理之上站住脚。若是不能说服其他人,那么不止是她,恐怕连家族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但不知为何,法伊娜心中此刻却没有太多后悔。
当一切说出口后,她只感到一种释然。
有些事情必须去做——
因为不做,或许就会错失改变一切的机会。
法伊娜鼓足了勇气,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想我们大家都清楚这一点,在面对白银女王时,不是我们,而是布兰多先生击败了女王陛下拯救了帝国。”
“等等,法伊娜小姐,”科尼家族的家长开口道:“克鲁兹人绝非忘恩负义之辈,但这不代表着我们就要对一个外人言听计从,这不是我们个人的事情,它关系到整个帝国乃至于整个世界的未来。”
法伊娜看了他一眼。
湛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屑:“我们清楚什么才是对的,巴贝尔之塔不过只是一个象征,它的强大还不足以令我们扭转战局。但其实每个克鲁兹人心中都清楚,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它究竟象征的是什么?”
炎眷骑士团副团长听了这句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法伊娜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下去:“巴贝尔塔真正守护的乃是背后的圣奥索尔,是精灵们的国土,但它的意义不仅仅如此——因为我们身后的这片土地已经是沃恩德秩序世界的最后后方,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所在,可在这个希望面前,克鲁兹人却犹豫了。”
“我们只记得这一千年以来的互相敌对与仇恨,却忘了人类与精灵原来本就是亲密的战友。我们今天选择后退,或许克鲁兹人得以幸存,但同时也放弃了最后的希望,终有一日,我们会为此而后悔。”
“我们今天可以后退,明天呢?我们的未来,又在什么地方,惶惶不可终日?”
“可我们即使留下,又能得到什么呢?”小梅霍托芬伯爵忍不住问自己的妹妹道:“除白白牺牲之外,还能得到什么?”
“或许是一个机会。”
“机、机会?”小梅霍托芬伯爵吓了一跳,才发现回答自己话的,竟然是那个代表着帝国至高权势的老人。
“一个用一千年之前的承诺,换取两个古老王国彼此之间放下仇隙的机会。我们相信风精灵吗?我们相信纵使是克鲁兹人死了,精灵们也会拾起我们的遗志继续前行吗?”老宰相摇了摇头:“我们是不信的,所以克鲁兹人无法为这片名为圣奥索尔的土地而流血牺牲,付出一切。”
“可在一千年前,我们彼此都相信这一点。”
“倘若那个誓约还在的话……”
签订那个誓约的众王们,一一离开了这个世界。
但他们的后人们,今天却面对着同样的抉择。
“孩子,”老宰相忽然对法伊娜开口道:“你明白你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吗?”
法伊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