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目瞪口呆,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天下怎么能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意识到不对,想要放手逃离,哪里来得及。
夜渐深,烛台上的灯火跳动了下,彻底熄灭。幽冷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扉照入,窗纸上,晃动纠缠的人影终于消失。
年年的额角香汗淋漓,朱唇水光盈盈,微微红肿,黑白分明的杏眼泛着泪光,衣衫凌乱地倚在聂轻寒的怀中,只觉后悔,非常后悔。
她怎么就一时怒火攻心,又被之前几次逗引他全身而退的经历迷惑,忘了这位是什么人了?聂轻寒的性子外和而内狠,从来就不是任人拿捏、戏弄之辈。现在好了,她非但没能报复到他,自己反而吃亏吃大发了。
年年揉着酸痛的手,气得想哭:聂小乙个大混蛋,都准备娶妻了,还这么对她,好不要脸。
*
翌日风和日丽,西林苑皇家猎场旌旗招展,锣鼓阵列,山谷中央搭了一座巨大的明黄色的帐篷,正是延平帝休憩之所;两边一座座帐篷连绵不绝,按照爵位、品阶分赐给了各勋贵大臣。
年已五旬的延平帝一身明黄骑装,一马当先,位于最前。在他半个马身后有两骑并排,右手边一人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银白甲衣,发似鸦羽,肤若新雪,星眸璀璨,姿容绝世,皎皎如琼枝玉树,不可方物,赫然是七年未见的段琢。
延平帝左手边则是一个铁塔般魁梧的老将军。老将军一身铠甲,浓眉粗短,满面虬髯,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炯炯生光,杀气腾腾。
愉儿一身宝蓝色的骑装,骑一匹小红马,背着特制的小弓小箭,兴奋地等在聂家分到的帐篷前,神气之极。见到那老将军,他开心地回头向年年介绍道:“窦姐姐,那位就是送我匕首的罗爷爷。”
年年从昏昏欲睡中打点出几分精神。
原来他就是定北郡王,果然是老当益壮。不过,定北郡王的容貌明明与愉儿无半分相似之处。他又说愉儿与他长子长得像,难道他长子模样半点都不像他?
年年觉得稀奇。
她也换了骑装,却没有像惜墨抱砚一样,骑马跟在愉儿身后,而是站在了帐篷外。昨儿结束时,已是深夜,她又气得难受,哪里睡得着。等到刚有几分睡意,天已将明,几乎没怎么闭眼就被喊醒了,这会儿一点精神都没有,只想回去补眠。
不是和愉儿说好了,怕愉儿失望,她压根儿来都不想来。
反观立在文臣堆中的某人,却是神清气爽,精神奕奕。纵然神情平静一如往昔,年年却依旧从他比平日和煦的眼神看出他的春风得意。
能不得意吗?一边准备娶妻,一边似乎还想悄悄将她养在外面,坐享齐人之福。他可真是想得美。年年牙痒,又有一口将他咬死的冲动,别开视线看向别处,眼不见心不烦。
她很快在人群中看见了秦丰熟悉的身影。秦丰也比七年前发福了,一身风骚的翠绿牡丹团花纹骑装,骑在一匹高大的黄马上,勒着马缰,和身边几人在说笑,浑然不知死亡的阴影已笼罩住他。
却没看到孟葭。
时辰已到。
号角响起,咚咚鼓声敲响,惊起无数鸟雀,四周人全安静下来。禁军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头小鹿赶进山谷,延平帝张弓搭箭,一箭射出。惊慌失措的小鹿应声而倒,四周如雷喝彩声响起。
号角鼓声再响,一支令箭射出,春猎正式开始,无数骏马飞驰而出。
愉儿向年年挥了挥手:“窦姐姐,你等我给你猎个小兔子回来烤着吃。”
年年笑道:“好。”叮嘱他小心的话已经一说再说,再说愉儿就该嫌她啰嗦了,年年向他挥了挥手,“我等着你的小兔子。”
几个禁军悄悄跟上了愉儿,在后保护,年年放下心来:延平帝和聂轻寒能放心让愉儿自己去打猎,显然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
她回到帐篷中,见小火炉上的水开了,将热水倒出,把杯盏都烫了一遍,又重新添上冷水放回小火炉。
这边处处不便。也就是延平帝心疼愉儿,怕他回来喝不到一口热水,特意下了恩旨,给他们送了一个小火炉过来。
年年见水囊的水空了,帐篷的事交给了长河,自己拿了水囊去河边打水。
她必须找点事做,不然在帐篷里呆着,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走不多远,便见一片石榴林,火红的石榴花开正艳,如云如霞。风吹过,如一簇簇小小的火焰燃烧,淡淡花香四溢。年年贪看景色,不知不觉走入林中。
一道脆生生的甜美声音忽然响起,语速又快又急,带着哭音:“殿下,陛下要给我赐婚,你快帮我想想法子吧。”
年年一怔,停住了脚步,一时进退不得。
透过枝叶的罅隙,她分明看到,一个一身火红骑装,身段妖娆,明艳照人的少女立在石榴树下,形状美好的黛眉紧蹙,一对勾人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对面着银白甲衣的男子。
男子背对着年年,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到一头乌发漆黑如墨,鬓边肌肤皓若新雪,高挑的身姿挺拔如松。懒洋洋的声音入耳熟悉:“这不挺好?”
竟是段琢。年年头痛,暗暗叫苦,可这会儿要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希望自己不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