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点了点头,明白了。正巧见这摊子上有个人在细看,便蹲在他身边也凑起了热闹。
这摊子上零零碎碎,摆放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物事,看起来毫无光华锈迹斑斑,甚至于说物件上还有带着土疙瘩的。要说不是土里出来的,简直都没人相信。含光瞅了半天,只隐约看出来这里放的都是一些女子簪环,男子的佩饰之类的物事,还有一条玉带,皮革仿佛是烂在上头了,搞得坑坑洼洼极为难看,含光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其应该是高官上朝时佩戴的那种玉带。
这顾客看的就是这条玉带,他先是几乎趴在地上,和玉带平行,就这么姿势古怪地观察了一会,又征得摊主——一个吊儿郎当三十多岁的汉子同意,拿白布垫着手,拿起一枚玉銙看了很久,含光腿都快蹲麻了,好像也还没看出个结果来。她无聊之下,又去细看别的物事,这一看几乎就笑出来了。
——因为天气干燥的关系,一枚簪子上的泥块掉了一点儿,露出了下头的小字,虽然不大清楚,但是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出来这是写的昭明两个字,在她那个时代,簪子上刻字是很常见的,因为这也便于确定物件的归属,以及制造的作坊,这倒没什么稀奇。如果泥块全抠掉的话,应该是能有昭明若干年某处制于某处的字样。作为长簪子来说是足够刻上这些细字的。
但问题是,那个时候的明字根本就不是这么写的啊,含光还是来了后世才知道明字被简化成这样了,在昭明年间,那个日字偏旁正统来说,应该是要写成囧字的。
当然了,便宜首饰可能也就不能讲究这么多了,但会在上头刻字的簪子一般都是金簪,银簪因为略便宜,很少有人这么搞。就她知道昭明年间几间首饰店,宝庆银啊什么的,就没有这个刻字法。
闹了这么大的阵仗,在行家眼里还是破绽百出啊。含光笑着摇了摇头,眼神不期然就落到了摊子左下角的一根银钗上。
这一看,她整个人都怔住,一时间竟有一股强烈的晕眩涌上,使她甚至无法维持蹲姿,而是在摊主的呵斥声中,跌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晕都成为她的金手指了哈哈哈|
本来想先写的,结果……对古玩一通搜索考据人都晕了。写完贵妃后耽搁了好久才憋出来
不好意思,明天一定先写!!!!!
☆、第55章二百五
她这一坐地;倒是把众人都给惊动了,周围也有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声;连那顾客都笑道,“小姑娘没事吧?”
李年忙着扶起了含光,也问她有事没有。含光这时候缓过来了;忙道,“没有没有,就是蹲得久了;难免有点晕的。”
说着,便慢慢站起身来,这摊主见含光好看;本来有些不大高兴的,此时也缓了神色,笑说,“小姑娘,累了就找个地儿坐着歇会儿吧,别在这蹲着了。”
含光还想说话呢,李年却知道他的意思,扯了含光一下,轻声道,“好了,让人家专心招呼生意吧。”
很明显,这一位是懂行的,在这认真看货,比较有成交可能。含光这个完全就是一脸的不懂行,在旁碍手碍脚看来看去,妨碍到人忽悠大生意了,摊主自然不大乐意。含光似懂非懂,和李年一道走回店里,李年还道,“别瞧啦,你看着那个仿佛卖的都是刚出土没多久的货色,所以才看得那么认真对么?其实潘家园里,这样的手法也是屡见不鲜。这要是真的也罢了,无非就是在土里埋着,要是假的,那可连碰都别碰。谁知道为了做旧,曾经碰过什么东西。有一门手法专门就是把东西扔到粪水里做旧的。”
含光还有点晕呢,听了几欲呕吐,靠着李年道,“您别说了,我不碰那还不行吗?”
李年方笑道,“好了,休息一会儿,我们吃饭去吧。”
她看了秦教授一眼,悄声对含光道,“你猜,叶庭请老爷子鉴宝,是真心的,还是想坑老人家?”
这种自己鉴别能力不强,又很热衷于购买古董的肥羊,身为古董商,你不时而坑他一把,都算没职业道德。反正在含光那个年代,古董行是不认可假货这个说法的,没买到真货只能怪自己没眼神。含光瞧了秦教授的背影一眼,笑道,“我不知道,师公平时都爱买什么古玩啊?”
“什么都买,老爷子其实也不是眼神真的就差了,只是他觉得有研究价值的就特别容易热血上头,这一下就容易被蒙蔽了。”李年一边说,也伸舌头笑了,“嗯,这瓷观音要真是昭明官窑货,那可值钱了,现在信佛的人多,又特别迷恋皇室用过的物件,说不定能卖出天价……不过在老师眼里,那就是个近代瓷器而已,反应不了多少当时人们的生活习惯什么的,应该是不会动心的。”
含光的兴趣压根就不在观音像上,听说秦教授上当可能性不大,含糊应了几声,便又问道,“刚才那人看的玉带,您看能卖多少啊。”
“天价一百多万都开的出来的。”李年毕竟是学这个的,肯定也没少陪着老爷子在潘家园转悠。“玉的嘛!张口价低了,人家还以为是假货呢。不过,泛着生土气味儿,是个很好的压价借口,不论真假,都会拿这个来压,因为这玉必须得盘过了才能重新泛亮。而且品相上也不能说是没瑕疵……那人要有心带的话,最后二十万应该就能拿走了。”
这么几块东西,就能卖二十万?含光颇有些不可置信,李年看了便笑道,“别觉得贵,这要是真的,又盘好了,起码能卖出两百万的高价——你看那是完整一圈二十多片玉块儿啊。”
按现在的银价来说,这玉带在古代可能都不值那么多钱。含光直摇头,又和李年确定了一下,“这盘玉是不是就是把进过土,失去了光彩的玉料重新给盘光亮啊?”
“嗯。”李年点头道,“这个玉带多,而且一般没有分着盘的,都得一个人盘,要盘它也下功夫。不然价钱压不到二十万,最少四十万才能拿走。再低,客人自己都怕。”
买的没有卖的精,这玉带要真是从土里出来的,除非家有急事急于脱手,不然很少会卖出太离谱的低价,如果这价钱摊主都肯接的话,货有问题的可能性那就高了。李年又指点含光,“当然了,这是因为这摊子那也是有名有姓常年在这摆的,都是玩家圈子里的人,彼此也有个分寸。若是生面孔开离谱低价的话,说不定那就真是有问题才急于出清……反正这里面的道道很多,说不定货是真的,只是有瑕疵,所以才给一摊子的货物都抹了泥微微做旧来掩饰,只要能把玉带给卖出去,别的成色上的损失那都是值得的。”
含光听得都快晕了,对李年不免添了几分敬意:难怪杨老师对她如此俯首帖耳,这位郡主除了大方会做人以外,脑子也是灵活好使,光是这些道道,智力差一点的可能都会被忽悠得找不着北。
两人都是窃窃私语,也不怕影响了别人,含光又道,“我们昨天去宝庆银看的和田玉镯子,一对就要三百多万,玉值钱是真的,古玉卖这么贵那也罢了。可银器物,难道每一件也都要卖出这个价钱吗?”
“银器看品相了,一般的银钗,说穿了,你墓里掘出来说不定还比不上市面上卖的呢。”李年耸了耸肩,“金银器雕琢,除了几样特有的手法以外,都是古不如今。但是从前这个师徒制就很容易造成绝活失传,尤其是天家工坊,历史上有过几次大的动乱,能工巧匠流失得非常厉害,全都给拉去打铁了……所以你要是唐代、宋代皇族高官陵墓里的金银器,含有我们现代失传的比如说拔丝技术、金线技术这样的手工技巧,那才能卖上天价。前几年在鲁国,权家搞慈善拍卖,买了一对他们祖先戴过的拔丝金含珠手镯,据说拔丝细度前所未有,密密麻麻编制成网,内里含了两颗硕大东珠可以滚动相撞,因为是传世器物,养护得很好……你猜那对手镯卖了多少钱?”
“多少?”含光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这个技术,拔丝金手镯在她死前刚刚流行起来,她甚至还记得在生产之前,自己手里就拢了一对这样的镯子。
“八百万。”李年耸肩道,“就这还是因为当时秦鲁两国关系紧张,不然,我们秦国世家要能大规模参与竞价的话,价格说不定都能突破千万——这对手镯重都不到三两。”
她说得兴起,见含光忽然不应声了,便奇道,“嗯?怎么发呆了?还盯着手做什么……不过这也是极特例了。至于一般官民用的金银器,要是形制比较普通,品相也不好的,顶多就卖个市面价,因为毕竟是土里出来的,一般人又不戴,也没什么收藏价值。”
“白银是四块一克吧现在,”含光算了一下,“一两是五十克,两百块钱。哦,那倒是便宜的,三四两的镯子也就是七八百块。”
“差不多,所以现在都很少有这样卖的。”李年直发笑,“品相要是实在差,还不如溶了重打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