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已不复方才冷落宁静,反而是凭空带起了阵阵风声,呼啸着在洞内盘旋,显得此地更加空落。令人惊奇的是,凛风扫过囚着我的七巧笼的时候,便会徒然减弱,只剩一丝丝凉气,能将我有些凌乱的发丝吹起。
笼外的二人斗得正酣,好在连宋君穿了一身好认的白衣,即使在昏暗的环境里依旧能叫人看得清楚。我扶着赤红的笼柱,认真欣赏这场打斗。因我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挺严实的,同我玩在一起的人,只分为不敢同我打的和打不过我的,前一类以各个大臣的儿女家眷为主,后一类以成筠唯一,因此,没有参加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打架的我,处在此刻的位置上,尤觉意义非凡。
平安城坊间盛传的关于连宋君的传言果然不虚么,他只一柄折扇,也能同拎着不知是个什么东西的空欢斗上这么久,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从我的方向看去,连宋的扇缘不知划过空欢的脖颈处多少次,而空欢手上三尺多长的兵刃连连宋君的半片衣角都没沾到。虽然我对打架一行不甚熟悉,但亦知晓这个实力悬殊太大便没什么意思,就如同看了开头就晓得结局的话本子。
我在这边观战的情绪渐渐由兴奋转为百无聊赖,此时笼外的连宋白衣翩翩,脚尖不知点了什么借力,跳起时折扇在霎那间收回,从右手到左手掉了个个儿,折扇尾端准确无误的击中空欢的胸口。我抬了下眼皮,觉得这一戳戳得不轻,果然,空欢嘴角有点点猩红渗出,不过他动作倒是快,转个身的功夫,抬了袖子把血擦去了,横着眼睛对着连宋冷冷道:&ldo;三殿下好身手,想来几万年前将魔族收拾的服贴的传闻也有几分真。&rdo;
连宋腿了一步立在一臂开外处,仿若刚刚飞迅打斗的不是他一样,缓缓打开重新放回右手的折扇,慢悠悠道:&ldo;几分真几分假,本君倒是不关心,四海八荒什么传闻都有,譬如本君前几日就听说东华帝君近来修身养性在太晨宫避世,但以本君对他的了解,都不晓得他知不知道&lso;修身养性&rso;四个字是哪四个字。&rdo;
对打架不甚了解的我也知道打斗的时候没事儿说这么多有的没的绝对会出问题,空欢显然和我想到了一起,对连宋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回答很生气,冰蓝色的眸子燃起怒火,握在手里的兵刃微微颤抖,说话的声调亦抬高了几分,气愤道:&ldo;哼!你说那么多不相干的做什么!&rdo;说道这儿,偏了目光望向我,继续说道,&ldo;不过既然说到了当年的战场,三殿下,你可是因为‐‐&rdo;
这个理由大约同此刻的我无缘。
不远处的空欢恰好仰身躲过连宋扫过他额角的折扇,虽没伤到哪里,但鬓边的蓝发被掠去一缕,闪着蓝盈盈的光,散在昏暗中,片刻后如同闪着蓝光的痱粉,消失不见。重新直起身子的空欢正对上我打哈欠的模样,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继而抿着唇冷冷一笑。他躲过这一击便以极快的速度换了个方位,直直得冲着我来了。
我心想,完了完了,瞧空欢这么怒火重重的模样,他定然是以为我的哈欠是在嘲笑他。
速度比空欢还快的是他手中不知名的兵器,也不知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他使了多大的劲儿,三尺余长的兵刃冲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此刻是该躲的。
其实,此刻,就算我被吓得趴下了,也是能躲过这一劫的,无奈对于此种情况毫无经验的我,看着飞快刺向自己的兵刃,第一反应竟是呆愣住。
空欢的兵刃穿过赤红的笼柱的时候有微微震动和窸窣的声响,速度亦降下去不少,但看不见的阻拦并未将其完全拦下来,笼中忽有冷风扑面而来,将垂在我胸前的头发都吹肩后。笼中烛光亦被震得一齐晃动,仿若整个笼子也跟着震了一震,借着笼中尚且还算明亮的光,我终于瞧清了空欢的兵刃是个什么模样‐‐是一杆靛青色的如同长戟一般的武器,却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冷得同冰一样,远端握柄处纹着我从未见过的图案,我想着,那长戟的头该是什么模样呢?可此次,我大约没办法好好瞧瞧这个兵刃的全貌了,隔着半透明的长杆,我能看到脚下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晕开,长戟的另一头,直直的插在我的胸口。
耳边有玲珑玉碎的声音,将笼罩着我的片刻寂静打破,我眨眨眼睛,看清了散落在胸口处的红玉,同时空欢似是念了句什么,钉在胸口的长戟完成使命,利落的离开我,回到他主人手中。
霎那间胸口被戳了一个大洞,红玉的碎片被瞬间汹涌而出的鲜血掩盖,相被山洪冲刷的巨石,瞬间便无影无踪。
几乎是同一时刻,赤红的笼柱像是幻化成了一条条毒蛇,张着呲着巨大毒牙的血盆大口,齐齐向我涌来,我捂着胸口退了一步,指间有温热的鲜血潺潺流出,根本堵不住。灭顶的疼痛中,我强撑着的几分清明里,终于明白空欢把我锁在这里的理由。
时间像是变慢了,又像是变快了……慢得我只是抬个头,也仿若耗了几年的时间,而快得是,我倒下前只来得及看了连宋一眼。
白衣的青年眼中盛着得是翻腾的碧波,好看的眉拧成了一个&ldo;川&rdo;字,他这么个模样我还从来都没见过。连宋大部分时间都是半笑不笑的样子,有几回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有几回是无赖欠揍的模样,还有一回,是冷面生气的形容,可我从没见过他现在的样子。连宋这个人太难琢磨,下次我得提醒他不要这么千变万化的,我猜着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