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路要经过将军府,我算着路程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掀开车帘瞧,所见却是一片空空的宅邸,门上挂着的灯笼破败不堪,微弱的灯光下匾额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但我还是瞧得出,绝对不是&ldo;将军府&rdo;三个字。
我唤梨响加快了车速,黑暗中朱槿的声音悠悠传来:&ldo;三殿下回去后,他在凡间的一切怕是也跟着抹去了。&rdo;
我点点头,握着袖中的鹅黄帕子,无奈道,若是一切都能抹去自然好,怕是抹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六年前栖白山的邂逅不合时宜的闯入脑海,如初见,道陌人。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父亲的陵墓。
父亲去世以后,我回来这里的次数寥寥,这两年来清明和祭日也都因为在丽川而不能回来,通通错过了。
今夜月朗星稀,无风无雨,父亲的陵墓用异常的宁静和黑暗来迎接我这个不孝女。
出乎我意料的是,陵墓的守卫并不森严,除了陵墓门外几个是宫中的侍卫,陵中的看守居然都是我父亲的旧部。
可转念一想,这只能是太上皇念及骨肉之情,能施舍的最后一点恩赐,想到这里,鼻子有些酸楚。
阿娘的住所紧紧挨着父亲的陵墓,其实是个小小的佛堂,堂外简单的支着一张床。
佛堂里的灯从不会断,我借着这一点光,走到堂外阿娘睡觉的地方,我以为她大概会等着我,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在睡觉。
我呆呆的立在床头,不知是叫醒阿娘还是如何,片刻间竟有些尴尬,我们母女聚在一起的时日不算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叫阿娘起床。
梨响累了大半夜,进了屋就自觉的找了一个跪佛的蒲团卧倒了,是朱槿陪着我到阿娘跟前,并不明亮的环境下,我还是看到他鄙视饿瞪了我一眼,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阿娘窗前,闻声细语的唤道:&ldo;王妃,郡主来看您了。&rdo;
可阿娘仅仅是翻了个身,从面向墙壁变成面向我们,继续睡得香甜。
可能我和朱槿的声响把阿娘贴身的小水瓶吵醒,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身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才惊觉原来这屋子里黑呼呼的角落里还睡着一个人。
小水瓶睁开眼睛,瞧见是我和朱槿,立马精神了许多,光着脚几步跑到阿娘跟前,使劲儿晃了晃她,大声吼道:&ldo;王妃!王妃!是郡主!郡主来了!郡主来了啊!&rdo;
朱槿看着小水瓶的举动,略为愣住了,我趁着他发愣,亦甩过去一个鄙视的延伸,算是报复。
在小水瓶千辛万苦的呼唤声中,阿娘终于醒了,睁眼瞧了瞧傻乎乎的站在窗前的我,涩涩道:&ldo;他们放你来看我了?&rdo;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一步,想再说点什么,却觉得嗓子又酸又涩,只能干干的继续点头。
朱槿见我不争气的模样,携着小水瓶出了门。
阿娘等着朱槿他们都走了,才伸手把我拉到床前,让我坐在她身边,帮我拢了拢头发,默了默,才终于叹了口气,道:&ldo;我最怕的就是到最后都看不到你一眼。&rdo;
我低着头,从见到太上皇就一直忍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阿娘怀里,哽咽道:&ldo;我才怕最后都看不到阿娘一眼呢。&rdo;
阿娘像对小时候的我一样,拍着我的后背,诧异道:&ldo;怎么会?我虽有些忧心你嫁不出去,却从没有担心过其他。&rdo;
阿娘的话背后忒有深意,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直起身,沙着嗓子问:&ldo;这个时候怎么还提嫁不嫁的,难道不该是担心我们母女的命么?&rdo;
阿娘听了,愣了片刻,笑道:&ldo;为什么要担心这个,你父亲的事情我早早就知道,守灵多年,在这佛堂,除了为你父亲,更是为当日信他随他的将士们。&rdo;话说的虽轻松,却已经能让人听得出其中得情深意重。
在我还在徒自感慨时,阿娘接着道:&ldo;至于你,连三应过我,定会护你周全,我担心什么?&rdo;
&ldo;连三‐‐&rdo;我机械的念着母亲口中突然出现的这个名字,一时间竟无法把他和三殿吓联系到一起,想到朱槿在路上说的话的时候,才猛然反映过来,睁大眼睛问阿娘,&ldo;阿娘还记得他。&rdo;
柔柔的烛光下,阿娘笑得仿佛我说了多么有趣的话一样,诧异道:&ldo;哪有丈母娘忘了准女婿的。&rdo;
我哑然,不知该接什么,阿娘却揉着我的脸笑着说:&ldo;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以为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了?&rdo;
我确实不明白,为何只单单阿娘记得三殿下,而此刻,三殿下已经离开的现实我也无法说出口,我不想用它拂了阿娘脸上的笑意。
我握住阿娘的手,点头道:&ldo;是啊,他定会护我周全的。&rdo;
阿娘的手覆在我脸上,看着我的眼神,盛着的全是对我满满的不舍和怜爱,我不知我们是否真的血脉相连,但是此刻我能深深的感受到,她是我的阿娘,一直都是最爱我的阿娘。
&ldo;你小时候生病,我对你父亲说建造十花楼十救你的法子,那是个疯乞丐告诉我的办法,他大约是个世外高人,我还记得他看到你的时候说的话,他说,此女非凡,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仙子啊想想,他的意思并不是说阿玉你不平不凡,而是阿玉你非凡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