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我踉跄起身,扶着身边的礁石让自己站直,被狂风绕晕的视线晃了晃,才寻到此刻正站在我身边的蓝眸青年。
空欢不屑一笑,并没有立刻回答。
青年身后被什么锁着脚腕的是一名女子,昏暗中辨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裙宽松罩在她身上,小腹位置微微隆起,就着黄昏仅剩下的一丝光亮,我的目光朝着她的脸上移去。
几万年未见,我却不会认错,就算上一次见她时,她是在锁妖塔中被折磨得不成摸样,而此刻,我眼前抚着小腹谨慎得盯着我得女子,面上早就没了当年枯槁的形容,反倒是丰韵光亮了不少,但便是如此也掩不住她的妖娆媚丽,她此刻这个微微皱眉的模样我也很熟悉,从前她每每瞧见我,都是先一副这个样子。
果真是少辛。
今次的五味糖,我算是买到了。
空欢见我不说话,朝着我近了一步,在我耳边冷冰冰道:&ldo;捉了她,只算是个顺便之举,不过成玉,西海边却不是个叙旧寻仇的好地方,今天咱们有冤报冤有仇报酬,得寻个好去处。&rdo;
我看着少辛的小腹,从牙缝里讽刺回去:&ldo;西海这个结界,你守了这么久,看来想破也不容易,我能出来自然能回去,你放了她,我跟你走。&rdo;
空欢&ldo;哼&rdo;了一声,抖出一句话:&ldo;你是救人救得上瘾了,五万多年前一次,今天又一次,你这么掏心掏肺地对待那夫妇,他们晓得么?&rdo;
我被他的话激得一晃,他都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空欢对我得反应似乎很是满意,冷笑一声,嘴里念了一句什么,刚落的狂风平地瞬起,风中空欢的帽子被吹落,萤蓝色的发丝随风舞动,看着向西海水下的某种植物。
狂风渐平息,落脚的地方,绵绵十里芳草地,零零落落的立着几棵叫不出名字的树,垂地的绿绦被风带得抖了抖,几朵淡白得花瓣不知从何处来,静悄悄的飘了一阵子,又静悄悄的落了地。
西海边已是日沉,可这里却分不清楚时辰,仰头四顾也寻不出这洒在周遭明亮温和的光的来源,想来是用法术造的一个地方。
落地的三人,除了我像个木头桩子杵在原地,少辛依旧是坐着的姿势,深棕色的双眸狠狠盯着空欢,不过她一向都是柔美娇弱的样子,纵是拿出最狠的样子,也还是个柔美娇弱的狠,对空欢这等没事儿下个绊子点个火的魔族没什么大的威慑力,我转头瞧了瞧被她瞪着的空欢,果然没有理会他,反倒是从容的把自己玄色兜帽重新戴上,遮住那一头荧蓝色的发,同发色相同的眼睛在兜帽后闪了闪,偏头问我:&ldo;仙子可还记得这里?&rdo;
我伸手在眉骨处搭了个棚,将周围满目青翠瞧得再仔细一些,可四野空旷,只有草丛中传来了几声虫鸣,何来记得,根本就是从未来过,印象全无。
但揣测以下空欢的语气,总觉得直截了当的否认会来带严重的后果,所以我悻悻放下手,咳嗽两声,正准备给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的时候,一声柔柔弱弱的质问打断我还没出口的话。
&ldo;你叫她什么?&rdo;
问话的人是少辛。
&ldo;呵呵,&rdo;空欢冷笑两声,转过身来走了几步到少辛身边,蹲下身子抱着胳膊饶有兴趣的问道,&ldo;我说这位,这位二皇子妃,你好好瞧瞧眼前的人,不是老相识么?&rdo;
少辛听了空欢的话,才缓缓转头,第一次认真将我望着,看着她徒然睁大的双眼,眼中盛着惊恐慌乱,我才意识到,方才在西海边上,她并未认出我。
空欢看着少辛惊恐的反应似是很满意,站起身拍了拍双手,阴阳怪气的接着说:&ldo;你们的交情也不算浅,说说吧,二皇子妃,见到昔日的救命恩人,有何感念?&rdo;
过了好一会,少辛抿着的双唇终于哆嗦着开口,声音轻到我须仔细分辨,她只念了一声我从前的名字。
&ldo;长依。&rdo;
空欢听了,挪着步子走到我跟前,冷笑道:&ldo;五万多年了,她都还记得你,她那个夫君定然也没将你忘记,仙子是不是很是欣慰?&rdo;
我看着兜帽下空欢苍白冷峻的面容,看着他弯起冰冷的嘴角,忽然想起梦中见到的青年,那双盛了重重山水的蓝眸,低沉昏暗,还有那祈求相渡的声音,纵是我如此确信空欢就是他,却也无法了解,为何一梦一现实,竟相差至斯。
我从空欢身上收了目光,努力在脸上攒出一个笑脸,对少辛说:&ldo;二皇子妃认错了,长依不是我,我叫成玉。&rdo;
少辛听了,却只微微摇头,不敢相信的喃喃道:&ldo;可是你??&rdo;
我点了点头,接过她的话:&ldo;可是我们这么相似对不对,可岁月长久,几万年来能出一个相似的人并不奇怪,说起来,壳子这个东西终究不过是个壳子,壳子里面的心不同了,故人便不再是故人了,皇子妃请勿惊慌。&rdo;
少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我的一番话,还是说自始至终她还是更愿意相信长依在五万多年前殒身与二十七天锁妖塔,眼前这个莫名出现的人,不要是她,不能是她。
遥遥传来一阵银铃似的冷笑,我郁闷得抬头望了一回天,能把笑也笑得如此嘲讽的人天上地下我还只识得这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