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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大道至简（第2页）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骆逸清看到申思听得很认真，又继续说了下去。

“哦？”

“我硕士一第一年的时候，参加了学院的一个法律援助项目，你们现在应该还有吧？就是每周去劳动仲裁院做法律援助，帮低收入的申请人提交劳动仲裁申请。”

这是法学院的传统项目，申思自然也听说过，但她没有打断骆逸清。

“在那之前，说实话我还挺有雄心壮志的，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为这个社会需要我们的人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了。但去过两次后，我觉得很沮丧。”

“为什么会觉得沮丧？”

“我们提供法律援助的对象大部分都是外来务工人员，一般都是因为被非法解除劳动合同，拖欠工资、加班费，还有雇主不给工伤赔偿。他们一般都没有什么文化水平，有的还是文盲或者半文盲。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法把自己的诉求说清楚，更不要说了解自己的法定权益了。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特别真实的社会。学校这个象牙塔把我们保护得太好了，让我们根本不了解现实的社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是，面对这样一个社会，我又觉得特别的无力。”

“所以你做律师是想要帮助那些弱势群体？”

“我也没有那么高尚，虽然这也是初衷之一，但是这确实刺激了我想要去了解真实的社会。”骆逸清继续说道，“不过，我现在主要做商事案件，所以接触的也主要是公司客户。跟当初的设想还有有出入。怎么说呢，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吧。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这份工作让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在一个很现实的世界里面，法律和生活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骆逸清说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申思，你后面是想走学术还是实务道路呢？”骆逸清忽然问道。

“我还没有想得很清楚，也许下学期实习过后会清楚一些。”在此之前，申思并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只好含糊地回答道。

骆逸清点了点头，“也是，对你来说考虑这个问题还为时过早，但是每个法学专业的学生，或早或晚，都要面临这个选择。我希望你也可以找到自己内心想要走的方向。”

“不过，我很向往律师这个职业。我和您一样，也喜欢解决问题。”

“那确实做律师挺适合你的，每天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问题等着你。但是，你要有心理预期，我们律师做的事情并不都有助于解决问题本身，有的时候可能真的只是单纯出于要完成一套流程。所以，相对于解决问题这个结果本身，我希望你可以享受这个过程，学会自洽。”

申思点点头，骆逸清的话很真诚，申思记在心里。

“学长，您觉得律师这份工作压力大么？”

“这个，因人而异吧。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们的工作注定就是具有挑战性的。客户付钱给我们就是要我们帮他们解决她们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尤其是诉讼律师，每天面对的都是愤怒的原告，要不就是充满怨气的被告。在这样的环境里，只有自己内心足够强大，有足够的韧性，才能化解每天的压力和负面情绪。”

“那您会代理你不喜欢的客户么？”

“无所谓喜不喜欢。你学过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吧？”

“当然学过，大一就学了。”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几乎就是申思法律世界的启蒙，一定程度上来说改变了她观察这个世界的角度。

“我们是对客观事实做判断，并不是对人做价值判断。我们要理解客户的预期，但也要避免进入到客户的角色中，影响到我们的判断能力。”

“你会不会有觉得疲惫的时候呢？”

“当然有。”骆逸清放下筷子，说“做律师是很辛苦的，先不说加班就是家常便饭了，还有经常遭受精神和心理的摧残。”骆逸清苦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但是怎么说呢，还是可以苦中作乐。”

“看来，想要成为一名律师，除了专业上的积累，也需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啊。”申思感慨道。

“需要时不时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刚毕业的时候雄心勃勃，每天都准备着大干一场。逐渐地，自己参与的项目越来越多，参与程度也越来越深入，反而越感受到自己作为律师的局限性。”

“局限性？”

“是的。这种局限性不仅是在技术上，更多的是体现在思维上。有时候自己自以为自己给出的建议非常符合法律逻辑，但事实上并不能符合商业逻辑，所以没法根本上解决问题。总的来说，律师是一生的执业。如果不是心怀对于法律执业的信仰，是很难在这个行业坚持下去的。”

看样子是工作了一天后匆匆赶来学校的，骆逸清的脸上显露出一些疲态。但是，他很快又打起精神，“还是要留一些空间可以让自己经常反思。反思的过程有时候很痛苦，但是很值得。”

人们都把大学叫做象牙塔，一堵墙隔开了两个世界，墙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世界的疾风骤雨。由于无法感同身受，当墙里的人试图用自己的视角去理解墙外的世界，总是不免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

“你在想什么呢？”骆逸清看着申思若有所思的表情，问道。

“我在想，今天这顿饭我真是赚到了！”申思露出狡黠的笑，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您忙了一天待会儿还有座谈会，刚才我问这问那，真是不太好意思。”

“哈哈不要紧，难得和你聊这么投机。本来我兴致还没有这么高，跟你聊了一会儿，正好士气都起来了，待会儿精神一定不差。”

“我们走吧，边走边说。”骆逸清看申思已经吃完了，就端起餐盘，把餐盘拿到回收处，“食堂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啊，真是怀念那个时候。”

“最后一个问题，”申思伸出一个手指，笑问道，“如果能回到大学时代，你最想的是什么？”

“当然是好好谈一场恋爱。”骆逸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看申思不以为然的表情，骆逸清继续说道，“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趁大学时候，一定要好好谈一场恋爱，这样以后才没有遗憾啊。等工作以后，你就知道，单纯的爱情就是稀缺品了。这是我这个一个过来人能给你的最实用的建议。”

两人走出食堂，沿着去法学院的路边走边继续聊。说话间就到了法学院门口。申思还有课，就跟骆逸清在门口告别。

“今天这顿饭算我欠你的，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补上。”骆逸清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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