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晖站在小停车场的门口,远远看见一辆黑色敞篷往这边驶来,驾车的是个墨镜遮了大半张脸的亚裔女人。
明逾将车泊好,往青晖这儿走来,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颈后束成马尾,露出干净的一张脸,干净的一身气质。
她在离青晖不远处停下脚步,看着他。青晖比想象中的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八九岁,推的寸头,长着青家人的窄鹅蛋脸,架着副茶褐色的眼镜,眉间有道“川”字纹。明逾看他拿目光上下将自己一打量,目光落在自己空空的手上,“川”字纹更深了。
“你好。”她开口道。
对方点了点头,“把你约到这儿,希望你不会介意。”
明逾摇摇头,“走吧,他在哪儿?”
她跟在青晖后面往前走,青晖回头朝她看了看,“自父亲这辈儿起规矩就少了,爷爷葬在八宝山,你知道那地儿吗?”他讲话稍带点京片子。
“知道。”明逾低头看路。
“哦,你是在国内一直到上大学出来的是吧?”青晖继续往前走去。
“对。”
两人走进一道有些东方情调的拱门,里面是个小园子。
“这是青家的墓园。”青晖说这句时,眼中多了几分感慨。
再往前一段,青晖在一方朴素的黑色大理石碑前驻足,将手里的一束花敬了上去。
“爸,明逾来看你了。”
明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她有些做梦的感觉,自打那一年她在机场关了手机往回走,就没想过还能有一天站在这个人的墓前。
“你跟他说几句吧,我去那边看看。”青晖说着便走了。
明逾一个人杵着,这里比外面肃穆许多,让人无形中生出些伤感的调调来。
“我……没什么可说的,”她小声道,“其实我也没想过会来看你。反正那年,你去世的那天,我就知道我真的是个孤儿了。”
她的唇轻轻一哆嗦,闭紧了,再也无话。她的头低着,手指触到大腿上,膝盖上,就这么完成了一个鞠躬。
过了会儿,青晖折了回来,站在她身边,“爸其实很想听你叫他一声,不过不勉强,”他急着将下半句说出,生怕被反驳似的,“活着的时候都没听到,现在说什么意义也不大。”
“我希望你原谅他了,”他又接着说道,“爸后面那些年过得不好,都在怪他,你那边怪,我们也怪,好好的突然说有这么一桩事,对我母亲打击很大,她老人家身体一直不好,对于我来说也是五味杂陈的,我打小把他当榜样,后面形象一下塌了。好在那会儿我也成家了,老大不小的人了,看事情不会那么狭隘,想想也能想通,”青晖想了想,“其实对哪边都是伤害,但是我知道对你母亲更加不公平,这没什么异议。”
“算了,不在这儿说这些了。”明逾欲转身离开。
“你等等,这些话其实早些年爸在世的时候应该说透的,今天既然你来了,就都说了吧。”
明逾眯起眼睛看墓碑上的照片。
“其实爸后面那些年一直在努力赎罪,起码对你是这样,一直在想法子补偿你。”
“我知道。”
“你知道一部分吧,有些事我妈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你舅舅联系上他,说要钱供你出来,那十好几年前,他五十万一百万的给,都是他自己攒的私房钱,我妈都不知道,那些年他把他老本儿都给你舅舅家了,当然了,后来我们也听说那些没有全用在你身上。其实我念大学那会儿爸都不太给我钱的,够个最基本开销,想买点啥自己做活儿赚。他是真想宠你。”
“说来说去,就是用钱对吗?”
“这……你要这样说我也不能反驳,那会儿还能用啥?其他的得等你认了他再说不是吗?”
明逾叹了口气,“这些事到今天哪还能算清?我和舅舅家都不往来了。要说他们当年拿了……你们的钱,他们是拿了一些,但他们把我养大也不容易,再加上年年月月日日受人指指戳戳的……无论如何,明家确实拿了青家的钱,你如果觉得不妥,我想我现在也有偿还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