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长叹一声,亦是泪下道:“为何忠义一场却是有如此下场?老天爷难道真是不长眼睛么?”一时间屋内众人都是哭了起来。
过了片刻,薛夫人慢慢止住哭声,缓缓拭去泪水说道:“夫君已经不成了,但之前他和我说过,若是朱将军复来之日,便可开城出降,朱将军能再来,周主便是放过了阖城军民百姓了。”跟着薛夫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帛道:“这是降表,夫君已经盖印坐实,周监军、孙将军可持降表昭示众将,开城出降了。”
周廷构接过那布帛,匆匆看了一眼,忽然双手猛然撕扯,只几下便将那布帛扯得粉碎。朱元大惊喝道:“周监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枉费刘将军一番苦心么?”
周廷构不理会朱元,回头看了看孙羽,那孙羽似乎已经会意,从怀中重新拿出一张布帛来,周廷构拿起那布帛,和孙羽两人齐刷刷的跪在刘仁瞻的病榻前,周廷构两行清泪缓缓而下,口中缓缓说道:“大帅,我俩知道您的一番苦心,死守寿州便是为了要救阖城百姓军民,为了守这寿州,您两个儿子都已然身故。但您忠义的名声便是寿州全城百姓军兵的骄傲,到了此时此刻,却是万万不能有半点玷污。大帅,您也说过,您绝不能降周,周廷构不才,这个投降的污名,愿为大帅承担,大帅一世英名万万不能到了最后受损!”
那孙羽也拜服于地哭道:“对,大帅,您在寿州、淮南乃至中原,永远都是忠义的大忠臣,千秋万世之后,声名亦是如此,万万不可在此时受污,我孙羽本来就是个软骨头,这种投降的事还是让我去做,就算受万世唾骂,只要大帅威名无恙,我孙羽就总算是替大帅做成了一件事了。”
朱元此刻才明白过来,跟着跪在周廷构和孙羽面前道:“朱元误会两位,实在汗颜,二位将军可要想清楚啊,僭越主将行投降之事,便是千秋万世的骂名啊,子子孙孙或许都不能抬起头来做人了。”
周廷构惨然一笑道:“比起大帅风骨之要,我二人区区虚名又何足惜?”
薛夫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哭道:“小妇人替夫君拜谢二位将军大义,成全夫君忠义之名!”周廷构、孙羽亦是大哭着下拜回礼。…;
朱元见此情景心中恻然不已,跟着看到榻上的刘仁瞻一双深深凹陷的眼中,亦是泪水涌出,急忙说道:“你们看,刘将军哭了。”
薛夫人微微惊喜的转回榻上,果然只见刘仁瞻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身子不能动弹,但两行清泪却是不住下流,薛夫人柔声道:“夫君,你听到了么?你一身的名节保住了,你没有降周,没有投降……”堪堪说完,刘仁瞻面容甚是欣慰的缓缓闭上了眼睛,薛夫人怔怔的伸过手去一探鼻息,却是再没有半点气息了。薛夫人再也忍不住,趴在刘仁瞻尸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周廷构、孙羽、朱元三人亦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片刻之后,周廷构三人回到正堂之上,周廷构双目含泪大声说道:“大帅病重,刚才已经身故。本监军使和孙将军暂代军事!”此言一出,堂上诸将都是悲从中来,一起哭拜于地。
跟着周廷构拿出那降表道:“如今周军陈军于外,城内粮尽,已然不可守,本监军使和孙将军决定开城降周!”
诸将闻言,纷纷站起身来,不少将领拔出长剑大怒道:“我等不愿投降,出城和周军拼了!”“周廷构、孙羽,你们两个软骨头,我等宁死不从你们的军令!”
周廷构森然道:“不从军令者,斩!”堂下刘仁瞻亲兵轰然领命,举起兵刃便逼上前来。诸将中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将身上衣甲脱去,大声喝道:“谁敢上前来?你们不杀敌人反倒要杀自己人?”“不错,我们便在这里,看你们如何杀了我等!”
正吵嚷不休之时,一个温婉而威严的声音翩然而出,“够了!此间之事已经完结!”众将一起望去,却是刘仁瞻的夫人薛氏,只见她双目红肿,走上前来温言道:“再战下去,阖城军民百姓都要陪着一起殉葬么?夫君已故,你们就该听周监军和孙将军的将令!”众将不敢出言,皆是俯首听薛氏说话。
薛夫人幽然的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寿州城已经做了它该做的,小妇人拜谢各位将军追随夫君死守寿州的这一年。愿意出降的便出降,不愿意的便自寻了断之路,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缓缓的说着,已然木木然的步入后堂去了。
众将听了都是放声大哭起来,纷纷朝着内堂叩拜,跟着不少将领竟然纷纷拔剑当场自刎,他们至死也不愿投降,跟随他们的主帅而去了。
后周显德四年二月底,寿州城清淮军守将刘仁瞻病故,监军使周廷构、营田副使孙羽奉清淮军军旗、节度使印信出降。刘仁瞻内眷,自薛夫人以下,悉数自尽,刘家并无一人降周,清淮军内亦有不少兵将自尽追随,满城百姓尽皆大哭哀致。
经过十六个月艰苦围城,后周军终于入驻寿州,柴荣感念刘仁瞻及清淮军忠义,封刘仁瞻为天平军节度使,清淮军改名为忠正军,下诏厚葬刘仁瞻,追赠为彭城郡王,并率全军为其送葬。柴荣、赵匡胤、张永德、李重进等人及数万后周将士、寿州城内阖城军民,肃立于刘仁瞻将军柩前,整个寿州默然无声,寿州这座不屈的孤城却依然傲立在淮河南岸,为这位忠贞刚烈的英雄送行。
第一百五十三章 血泪化白莲
第一百五十三章血泪化白莲
后周显德四年三月初,在收服寿州城之后,周世宗柴荣果然信守约定,没有杀害寿州城内一民一兵,并着令将粮食借贷与寿州军民,以济民困,同时诏令当地官府安排百姓春垦。时有人进谏说寿州百姓穷困,恐还不起借贷之粮,柴荣笑着说,寿州已是大周国土,寿州百姓已是大周子民,大周子民皆是朕的儿子,儿子向父亲借东西,做父亲的会一定要儿子还的吗?众人皆拜服。
之后柴荣命李重进为庐州招讨使领军三万攻庐州;已经伤愈的大将韩令坤、郭令图为蕲州、舒州招讨使,领军四万攻蕲州、舒州;向训为滁州招讨使领军三万攻滁州、张永德为沿江招讨使、殿前军大将赵匡胤、水军大将王环、赵晁从征,领水陆两军五万,攻沿淮泗、楚、海等州,趋扬州、泰州等地。
布置完军事之后,柴荣自回东京大梁,临行前特意交待大将韩令坤、郭令图两人,两人分攻蕲州、舒州必定要先打盛唐、英山,在对上徐皓月的白甲军时一定要多加留心,南唐如今还有一战之力的就只有白甲军了。也交待李重进在攻取庐州之后,若韩令坤、郭令图两军进兵不利,李重进定要前往应援。
柴荣御驾北返之后,诸将便分头出击,韩令坤、郭令图两人合兵一处,领周军四万先往正阳城而去,白甲军自从寿州退走之后,便一直留在正阳。
韩令坤上次在黑泥沟中白甲军之伏,身中三箭,差点丧命,卧床将养整整一个冬季才好,深恨徐皓月和白甲军,得了柴荣诏命后,便开始准备征讨正阳白甲军。他麾下有殿前铁骑、虎捷、控鹤三军近一万五千精锐兵马,其余郭令图手下有两万五千怀德军兵马。这怀德军多为前番征讨西北降卒、南唐降卒组成,战力一般。
韩令坤和郭令图大军离开寿州之后,这天晚间到了黑泥沟。有了上次中伏的教训,韩令坤谨慎了许多,侦骑四出,但得到的回报是从寿州到正阳的这一路上都没有白甲军的踪影。当晚韩令坤和郭令图在黑泥沟驻扎,又令探马打探正阳的消息。
到得半夜,探马回报,正阳已经是空城一座,白甲军似乎沿水路返回盛唐去了。韩令坤闻报大喜,便要连夜进兵,郭令图急忙劝阻,言黑夜进兵多有不便,又恐这空城乃是白甲军的奸计,待到明日进兵。多番劝阻之下,韩令坤才忍住,便命大军休息一夜,明日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