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仔细想,想不出答案。大爷如今完全掌控不了奶奶,心底应该是恼火的,也是无奈的,迁就的地方,用心的程度,都是这三年中没有过的。大爷应该是希望奶奶还像从前那样吧?奶奶撂挑子,大爷辛苦了许多。
七夕的教育不允许他非议主人:“大爷如今最在意的就是奶奶腹中的孩子。”
“倘或奶奶没有身孕,又或者别的女人先生下孩子,又会如何?”
七夕觉得紫薇钻进了牛角尖,耐心开导说:“那些女人就算先生下孩子,以她们的出身,也越不过奶奶去。奶奶是段府正室,也是那些孩子的嫡母。”
“正室?嫡母?”紫薇冷笑:“你别忘了,大爷要为常大小姐守义三年,还没满呢。”
若不是为了讨好现下的奶奶,大爷如何会让底下人提前改口?她的主子委曲求全那么久,直到消失,也只是姨奶奶。
不但奶奶变了,紫薇也变了。奶奶变得开朗,紫薇却变得偏执。她的怨气竟好似针对大爷,这可不好!大爷对奶奶是有不好,那也是他们夫妻的事,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评说的。虽然这么想,七夕还是忍不住想要开解紫薇:“我听重阳说,大爷那时是同奶奶斗气,想要奶奶服个软,答应好好待月姨奶奶和红蔷。被周知府父子横插一杠,大爷误以为是奶奶回娘家搬兵,一怒之下就说要守义三年。冷静下来时,这话已经传了出去,骑虎难下,只得委屈奶奶。”
紫薇怔住,然后苦笑。原来,她主子之所以会有那么多辛苦委屈,不过因为大爷一时的误会一时的不冷静。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主子再多的付出和包容,也比不上大爷一时的面子要紧。
那是不是真相?真相到底如何?不重要了。她的主子已经消失,说什么都不能让她回来。
紫薇知道那一跤不是事故。如果不是被她拉住,主子原本是想以这荷塘作为归宿。她跟在后面,看着主子几乎是直着地向那石阶撞去。眼看主子醒来,不哭不闹,她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会回到原样,却原来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被现在这位奶奶取代,却知道她的主子不会回来,不想回来。她放下了这里的一切,没有留恋。
这里则有了位“更好”的奶奶。
段世昌陪着孙老夫子在府邸里转过一圈,一路下来见他摇头叹气的时候远比点头认可的时候多,不由心中忐忑,七上八下。
这孙老夫子是他一位义兄的舅舅,自幼聪颖,也有功名,却不知几时对道家之术发生了浓厚兴趣,丢开正经书,整日钻研道家经典,结交些道士半仙,最后干脆丢下家人,云游四方去也。今年不知从哪里云游回来,还想起来看外甥。
当今天子崇尚道家,致力修仙。走偏门求富贵,跑去当道士的人也有。这孙老夫子读遍道经,交结道士,却偏偏不出家。说是放不下家中亲人,更舍不下红尘热闹。还一定要后生晚辈称他为“夫子”,说可为他们传道授业解惑。
在义兄家初见,段世昌只觉这老头有趣,攀谈之下,发觉他广闻博识,虽然有些峰巅怪癖,言谈中却大有深意,不由敬重起来。前些日子拿了些问题去请教,经孙老夫子几句话点拨,茅塞顿开。
孙老夫子好似也对他很有好感,竟主动提出到府里为他看风水。
据义兄说他这个舅舅于风水相面上颇有造诣,只是轻易不肯为人看风水,更不肯为人相面。由他主动提出,更是没有的是。
段世昌年轻时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年纪渐大,经历渐多,慢慢地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是人力难以勉强的,不由寄希望于外力的帮助。
回到厅上,敬过茶,段世昌忍不住问道:“我见夫子一路摇头,可是这个宅第有什么不妥之处?”
孙老夫子慢慢喝完那杯茶,赞了几句好茶,放下杯子,颇有深意地望着他:“宅第本身并无不妥。只是宅第太大了,人太少了。”
“请夫子详细指教。”
“段爷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就攒下这诺大家私,想必春风得意,置办这宅第时也是极力铺张。这么大宅第,换一家,怕不要住好几房人。”
“不瞒夫子,买宅第时确实买的大了些,也是盼着将来儿孙满堂。”
“人同此心。只是段爷心急了些。宅子很大,段爷家中人口,如今却还不多,更没几个男子。阳气不足,阴气易起,反而导致子息艰难。尤其奶奶住的三进小院,远离正院,乃是夫妻离心,家中不和的征兆。那院子临水,只有奶奶住着,身边使唤的都是女子,乃是府中阴气最重的地方。长期住在那里的人,心中郁结难解,必是少有笑容,也难得享天年。”
段世昌好似被一瓢冰水浇下,机灵灵打个冷颤:“原来如此!怪不得自从搬进这个府邸,三年了,只得英儿一个,与玉婕的关系更是每况愈下。”玉婕在那院子住了快三年,可别落下什么不妥。
快乐农庄
张歆面向窗外,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腹部,两眼微合,进入冥思。
我是一棵树。树冠向天空伸展,树根向地下延伸。树冠,枝叶生长,微风吹拂,小鸟在其中鸣唱,头顶蓝天,伸手可以捉住云彩。地面上绿草如茵,繁花盛开,虫吟兽跑。树根往黑暗温暖的地下探索,小虫小兽躲在洞穴中安眠,河水无声地流过,滋润每一处须发,引导它们在岩石丛中寻找深入地下的路径。
我是一棵参天大树,无限伸展。树冠冲破地球的阻力,似要伸进无垠的太空。树根无尽地钻营,似要碰到核心处的热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