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是家主宠信三夫人妹妹。家主促成江氏和程四老爷成亲苦心和用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氏刚嫁给程四时,程四在台湾还没打开局面,没什么产业。原有家当,分给两个嫡子,江氏动不了。交在苏氏手上,江氏原想趁着新婚回泉州机会,叫程四交给自己,却不想回老宅不久,诊出了身孕。
苏氏江氏共处时间不长,却出了几件事。有孕江氏被人从后面推入池塘。苏氏新生小儿子不知被什么人脱了衣服,放在风口上吹得浑身冰凉,病得厉害,最终不治而亡。
旁人议论起来,多说苏氏狠毒,怕江氏生下儿子,分去本以为属于她儿子财产,谋害江氏,又用儿子玩苦肉计,想要陷害江氏,结果反害了儿子性命。
因为董氏明智,早早脱身,置身事外旁观母子几个却是不同看法,不过都没说什么,做什么。
这些年,江氏几次激怒程四,还好家主和三夫人从中调停斡旋,磕磕碰碰地也过来了。在江氏管理下,家主虽然给程四塞了不少女人,程四老爷并未多添子女。那些女人用不多久就走走,病病,死死。
会亲酒宴照礼该由四房预备。董氏不住在这边,宴席交给苏氏安排,酒菜是从福寿阁叫到会服务,按最上等席面操办。
苏氏在程家存身二十年,靠就是小心,尽量不得罪人,还要讨好可能有用人。关心则乱,心虚则慌。虽然同样是母亲张歆完全体谅她想法,程启也表示理解,苏氏阻拦不成,眼看大奶奶进门了,心虚且慌。她打听过,知道这是个厉害人物,对上董氏也半点亏不吃。
大奶奶既已进门,不管出于什么考虑,苏氏都希望能与她搞好关系,思想半天,亲身下厨做了几道江南风味小菜和点心,端到张歆面前,赔笑:“听说大奶奶在江南一带住过多年,还请尝尝我手艺。”
这是想打老乡牌?换个身份场合还好,这当口眼看婆婆脸色微沉,张歆只得淡笑接过:“苏姨娘费心。江南做菜做点心最讲究原料,连时令都不能错。离了本乡本土,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不甘寂寞刘氏立刻接口,训斥口气:“你这话传出去,福寿阁还怎么做生意。难道你们福寿阁菜都是不地道?”
张歆笑笑:“福寿阁江南菜和淮扬菜,委实不正宗不地道,常来食客都是知道。”
刘氏还想说什么,董氏脸一板,对着张歆训斥:“没规矩!长辈们都在这里,哪里就轮到你先吃上?”
小孩子们在另外地方吃饭,董氏已把黄氏打发去照看孩子。程启兄弟辈席面开在外间,用屏风隔开男女,董氏把侄儿媳妇们都请出去入席。内间这桌,四房八位长辈,只留下张歆这个新妇立规矩。
刘氏嘴上不停,眼睛也不停,望望张歆,瞄瞄董氏,再扫一眼苏氏,琢磨着这三个女人关系,突然大悟:苏氏是董氏心里刺,苏氏是江南人,这新进门张氏也是在那边长大……
相处
婚姻生活比之单身多了许多束缚。立规矩只是其中一件小事。
平日在自家,董氏并不搞这套,只是出门或者有客人时才要张歆立规矩,而且必定把另一个儿媳调开,只要张歆在跟前服侍。
张歆两辈子没正经服侍过人,祖母病时也不过陪在边上说说话,读读书,端端水,削个水果,对于这里规矩几乎一无所知,笨手笨脚,又不会看眼色,每回必要被董氏狠狠骂上几回,敲打几下。
董氏脸板起来很吓人,嘴巴训起人来很刻薄,名声在外,在程氏亲族众女眷里人缘并不好。加上刘氏四处宣讲她臆测猜想,董氏因为这个那个缘故厌弃守过寡长媳。不少夫人奶奶一时间都忘了挑剔她“出身”,用同情目光怜悯她。
张歆本人不以为意,从里到外表现得恭敬柔顺。既然是给儿媳妇规矩,她做了人家儿媳,自当守这份规矩。做得不好,经历一个痛苦难堪训练阶段,是正常。董氏对她其实不坏,在家里虽然也没好脸色给她,说话口气也不好,却从来就事论事,没有一句人身攻击,更加接受了小羊和小强。
董氏将小羊定位为大小姐,程放三个女儿排在下面。小强是大少爷,程启程放将来有了儿子,也是顺着往下排。她无疑更疼爱亲生三个孙女,却能做到明面上对小羊一视同仁。小强因是小辈目前唯一男孩,得到疼爱重视还超过了阿媛和阿姝。感受到程家人接纳,两个孩子适应得很快。
投桃报李,张歆真心地敬爱服从婆婆,她丈夫母亲。上一辈子,她就没奢望过婆媳能像母女一样,也不会羡慕黄氏得到董氏善待和疼爱。黄氏可是董氏从小认识,看着长大,早先就当作半个女儿看待。
甚至,张歆是乐意立规矩。那些场合,不在董氏身后立规矩,她就得去与那些奶奶小姐们周旋应酬,还不知要听多少闲话,生出多少是非。不当着她面,非议闲话不会少。她听不见,就可当没有。有胆量当着董氏面说出来,很少,还用不着她去回话。
张歆善意地猜想,董氏也许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
程启却不这么想。他听见了外面传言,看到母亲对妻子冷淡挑剔,很是不平,想了种种办法来补偿安慰,最后还是忍不住去找老妈理论。
董氏恨铁不成钢:“哪家媳妇不服侍婆婆?不立规矩?为何别人做,她就做不得?你是给我娶回来一个媳妇,还是迎回来一个祖宗?”
程启自知理亏,嗫嚅道:“从前也没见娘让弟妹立规矩。阿歆从前是招婿入赘,也没有——”
董氏大怒,拍着桌子冷笑:“你这是怪我偏心?你从前一年在家几天,阿放媳妇还得立规矩给你这个大伯看?她从前招婿入赘,这回还是招婿入赘不成?你把爹娘摆在哪里?好你个娶了媳妇忘了娘东西,我打死你!”
程启心知说错话,连忙跪下,也不敢躲那戒尺,口中说:“母亲息怒,儿子错了。都是儿子胡说,不关阿歆事。”
董氏连打带骂,好一通才解了点气,放程启出来。
程启脑袋上顶着几条青红道道,灰溜溜回到屋里,自去寻了药膏来涂,心里越想越不安,生怕老妈余怒未消,找借口打罚张歆,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
张歆回来,看他那样子,听说他被董氏打了,奇怪道:“你这是闯了什么祸?”一般做爹娘很少会打成年孩子,更不会打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