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休矣。”羊博士说,“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我说。
“必须感谢你才是。”
“我失去了很多。”
“不,”羊博士摇头道,“你不是刚刚活过来嘛!”
“那也是啊。”
走出房间时,羊博士趴在写字台上失声恸哭。我夺走了他失去的时间。至于正确与否,我最后也未明白。
*
“她不知去哪里了。”海豚宾馆老板凄然说道,“没说去哪里,身体像是不大舒服。”
“不怕的。”我说。
我接过行李,仍住上次那个房间,从房间窗口仍可看见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公司。乳房肥硕的女孩不见了。两个年轻男职员吸着烟伏案工作,一个念数字,一个用尺子在很大一张纸上画图表。由于没了巨乳女孩,公司看上去完全成了别的公司,唯独根本弄不清是什么公司这点依旧。六点,全员撤离,楼宇一片漆黑。
我打开电视看新闻,没有报道山上爆炸事故。是的,爆炸事故是发生在昨天。昨天一天我究竟在哪里、干什么了呢?刚一回想,头又开始作痛。
总之过去了一天。
我将这样一天天远离了“记忆”,直到某一天漆黑中再次传来远处的声响。
我关掉电视,鞋也不脱就倒在床上,孤零零地望着满是污痕的天花板。天花板的污痕使我想起很久以前死去且被所有人遗忘的人们。
不知是什么颜色的霓虹灯改变了房间色调。耳畔响着表针的走动声。我脱下表扔在地板上。汽车喇叭声柔和地重合在一起。我想睡,但睡不着。根本不可能带着无法诉诸语言的心情入睡。
我穿上毛衣,上街走进最先看到的迪斯科舞厅,听着不停顿的黑人音乐,喝了三杯六十毫升的加冰威士忌。于是我多少变得正常起来。也必须变得正常。大家都要求我趋于正常。
返回海豚宾馆,三根手指的老板坐在长沙发上看电视里的最后新闻。
“明天九点动身。”我说。
“回东京吧?”
“不,”我说,“那之前要顺便去个地方。八点请叫醒我。”
“好的好的。”他说。
“添了好多麻烦,谢谢了!”
“哪里。”老板随即叹口气,“父亲还不吃饭,再不吃,要没命的。”
“有伤心事。”
“知道。”老板悲戚地说,“可父亲什么也不告诉我。”
“一切很快会变得顺利的,”我说,“只要时间过去。”
*
翌日午饭是在飞机上吃的。飞机先降落在羽田机场,又重新起飞。左侧始终有大海闪闪生辉。
杰还在剥土豆皮。一个打短工的女孩一会儿给花瓶换水,一会儿擦桌子。从北海道返回故乡,秋意尚未逝去。从杰氏酒吧望去,山上红叶红得正艳。我坐在尚未营业的吧台前喝啤酒,用一只手剥花生,那破裂声很叫人惬意。
“好不容易才弄到剥起来这么好听的花生。”杰说。
“噢。”我嚼着花生应道。
“怎么,还在休假?”
“不干了。”
“不干了?”
“说来话长。”
杰把土豆全部剥完,用大笊篱洗了晾干。“往下怎么办?”
“不清楚。有点退职金和出让共同经营权的收入,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还有这个。”我从衣袋掏出支票,没看金额就递给杰。
杰看着摇摇头:“好厉害的金额,不过总好像来路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