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府儿女无数,老太太本是府上一位歌姬生的,连亲生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因此进到这伯府后,想跟那边交际也没什么人理。但她这个儿媳小蔡氏,却是明媒正娶过来的蔡府小姐,虽然是庶出,但到底是蔡府的正经姑娘,逢年过节也跟蔡府有来往。
小蔡氏又格外嘴甜,整日里姑姑婆婆的喊着,老太太愈发觉得这个贴心。不仅让小蔡氏掌管中馈,便是那爵位也早早谋划着要夺过来,给自己的亲孙子。
哪想今天会有这一出。
孙嬷嬷正跟老太太说着,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说笑声,正是小蔡氏跟外面婆子在说话。
老太太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孙嬷嬷退下了。
果然,小蔡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笑着便拐进了门。她向来能说会道,见老太太面色不好,便自己笑着朝炕上坐了,从袖子里捧出一个瓷盒来,得意道:“侄女刚从外面得了好东西,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巴心巴肝的给老祖宗送来了。”
祁老太太看她一眼,故意道:“你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拿我的哄我罢了。”
小蔡氏连声叫屈,却迫不及待地拿帕子拖着瓷盒,轻轻移开盒盖,露出里面数枚梧桐子大小的香丸来。
不过一瞬,屋内众人便恍如置身雪后园林,只觉清风浮动,梅香旎旎。
原来熏香小鸭里点着的杏花香饼十分香甜可人了,这会儿被这清冷的梅香倏然一冲,却突然俗气起来。
老太太愣了愣,不禁大喜,哎吆了一声:“好东西,果然好东西!”说着自己把那瓷盒接过,往里一看,果然见那香丸上有一处极不起眼的方形印记,赫然是扬州齐府的样式。
“这返魂梅是那扬州齐家的上品香丸之一,侄女这次好不容易才讨到这么几个,只是没相配的盒子,若能得了齐府的梅香盒,放在一块才是绝品呢!”蔡氏看祁老太太,便又故意整着衣服,嘟囔道,“老祖宗得了侄女的香,可要好好谢谢侄女。”
祁老太太喜不自胜地端着瓷盒猛嗅,听到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恨恨道:“你可不知道,你那弟媳越发出息了。”
孙嬷嬷见状,忙把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蔡氏讲了一遍。
“垣哥儿?”蔡氏皱眉,诧异道,“这孩子以前跟个哑巴似的,怎么今天说话了?”
祁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显然还在记恨。
蔡氏又道:“那这可麻烦了,我今儿才知道崇安伯府上的事儿定了,上面说他们兄弟争袭,不成体统,都只准替职不准袭爵。永安侯府更倒霉一些,因闹得太大,竟被夺了诰命铁券。我父兄的意思是,现在上面正严查争袭的事情,这事儿还是得让他们主动上书请命,让坤儿替袭才好。”
“我看麻烦,”祁老太太冷着脸,道,“原想着好声好气说一番,他们听话便罢了。如今这垣哥儿竟敢顶撞我,那我明日便往府衙递个帖子,告他个不孝之罪!到时让他吃上几十板子,看还能不能硬气下去!”
蔡氏笑道:“这倒也是个法儿。只是……”
祁老太太问:“只是什么?”
蔡氏拿帕子挡着嘴,凑过去低声道:“只是这几日且先等等,我听说那祁垣今年得了东池会的请帖,到时候让他带着坤儿一块去,先让坤儿在那些贵人面前露露脸……说起来,坤儿早就该说亲了。”
京城的花朝节每年二月二十五才办,比南方要晚上十天,除去北方春寒,花开较晚的原因外,还有个重要缘由,便是每年二月二十五日,披香宫会举办“东池会”。
这披香宫乃是前朝重臣钱唐的宅邸,地处京城最西,占地开阔。府内有房三百三十六间,另建两处园林,西园看山景,风格壮丽。东园看水景,曲折幽雅。只是那钱唐下场凄惨,且祸及全族,所以这披香宫也被人当成凶宅。后来干脆被朝廷收用,做了逢年过节的娱乐之所。
元宵节看灯,花朝节赏花,重头戏都在这披香宫之内。其中东园因有水路直通,所以又被朝廷单独封起,只供皇亲国戚赏玩之用。
这东池会,便是大长公主在东园办的一场文人集会。起初只有翰林学子们在此切磋诗艺,后来规模越来越大,又渐渐演变成了京中名门贵女、望族才俊的享乐盛会。不少勋爵之家的妇人也会借赏景之由,去为女儿相看相看少年才俊。
忠远伯从未得到过请帖,今年祁垣的请帖还是因他是顺天府丁酉年的案首,大概是那提学官念着祁垣年满十六,明年便可参加会试,有意让他在人前露露脸。
祁老太太一愣,恍然道:“我倒是忘了这一层。这东池会该去!该去!不过我听说那会上要作诗联对的?”
祁坤上学颇为吃力,到现在连个童生都没考过,跟祁垣那些人没法比。东池会上都是博学才俊之辈,到时候万一做不出来岂不是要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