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暇边说边担忧地看看明霄,遂又咧嘴笑了,商量着问道:“咳咳……阿鸾要不就别去了……骑着马在荒野里奔驰实在劳累……要不我陪你回鸣鸾宫吧,咱们去看看牡丹花?”
——呃?明霄和景生听了这话都惊诧不已,今天卫太后的诸多表现实在是太令人难以预料了,堪称诡异多端。
“母后,我们还是需先去视察军演概况再回鸣鸾宫。”景生笑着说,心里浮起一丝疑惑。
明霄却误解为卫太后不希望他介入军演,便略带局促地说道:“我可以自行回鸣鸾宫,太后千岁不必劳累陪我回去。”
卫无暇一听便知道明霄误会了,赶紧澄清,“阿鸾,我不是不愿意你去视察军演,而是担心你太辛苦,要不,你乘马车去得了,那啥,实在不行还可以坐上软兜前往。”
呃?这次连愁眉苦脸都忍不住龇牙苦笑了,在如此崎岖的山路上坐马车?还……还软兜?端午尴尬地轻咳两声提醒卫无暇,真是关心则乱。
卫无暇也发现了自己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冲他们俩摆摆手,“得了,算我没说,你们快去快回吧,别又在半路上野炊,再遇上个熊呀蛇呀的,没得让人操心呀。”
景生和明霄向她行礼告辞后便携手离去了,愁眉苦脸跟随其后。望着他们的身影转过影壁消失在视野之中,端午走上前来轻声提醒:“娘娘,若是咱们猜错了,这青鸾并非那命定之人,又或是关于命定之人的子嗣之说是子虚乌有的,又当如何?”
卫无暇依然端坐椅上,沉吟片刻,便毅然开口:“不管青鸾是否为那命定之人,又是否能有子嗣,他都是璟儿全心爱慕之人,他都是未来璟儿幸福的源泉。这些年来,为了大夏皇朝,为了龙魂的寓言,我已耗尽半生,此时也疲倦麻木了,我只想璟儿能心想事成,他和阿鸾能平安喜乐,至于大夏是否有后继之人,那是它的国运气数,我也无能为力了。我亏欠璟儿的太多了,再不会做任何令他为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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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霄一路陪着景生在围场东部及东南部的几个演习营地穿插巡视,现场考核他们的警戒战备及军情分析,军力分配部署能力,并与各指挥营将领,军参人员进行图上及沙盘推演,各位武将军参一开始对明霄都有些惊诧戒备,他身为南楚太子但却与皇帝陛下亲密无间,并肩同行,此事确实令人深思,有些眼明心灵的,一看到他所穿的明黄盘龙风氅便略有领悟,后又发现他不仅熟悉军务,反应敏捷,且言之有物,又从不妄言,便都对明霄渐渐尊重恭敬起来。
等他们从最后一个指挥营离开时已是黄昏时分,落日融金,万丈锦霞挥洒而下,将苍蓝的天际渲染装点得如一副七彩宝屏。
“阿鸾,你累不累?饿吗?”景生关切地望着身边与他并驾奔驰的明霄,他们从清晨出发一直忙到现在,连午膳都是在营地里和众将一起吃的干粮,景生此时想起母后的担忧,竟非常后悔,阿鸾昨夜性 事频繁,今天就骑着马在荒野中奔行,景生实在担心阿鸾会吃不消。
“我还好,不是很累,你也别总担心我,平时我去水师大营公干也是风餐露宿,从不带宫侍,我可不像你想的那么赢弱。”
明霄不服气地答道,唇畔却漾起一抹淡笑,那灿烂的笑意在夕阳映照下显得如此明丽,景生顿觉眼前一闪,不禁也跟着笑了,
“你不是眼疾才好吗,这两天又……又比较劳累,连母后都怕你太辛苦呢。”
明霄一听这话,立刻转眸看着景生,神色间仍显得困惑难解,他们出发后就一直忙于军务,并未谈及早上与卫太后会面一事,可那短暂的时光已如素馨盛放在明霄的心中,每每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景生,你母后的一言一行都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我……我此时再想起来仍觉得像在做梦似的。”
景生听出明霄的声音带着一丝震颤,可见其心情异常激动,景生自己对母后今天的表现也觉得出其不意,“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料到,我深知母后是当世奇女子,可她对此事的态度和反应仍然太过奇特,我认为她早已知道我对你的感觉,她并未制止,反而表示鼓励和支持。”
“是呀,最不可思议的是关于摒除后宫,如果她……她已知你我的打算,她难道就完全不考虑大夏的后继传承吗?”明霄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了。
景生在马上端正了一下坐姿,眉头微蹙,感叹不已地说道:“她肯定知道我要终生与你为伴,既如此还支持我一心一意,封闭后宫,当真匪夷所思,我本来还打算要费尽口舌向她解释祈求,没想到竟得来全不费功夫,此时想来真是惭愧,我还是低估了母后,这样体贴明理的母亲就是在前世也是难能可贵的。” 景生由此一下子回想起前世的继父方老爷,不觉对卫无暇更加感佩。
明霄对景生的前世之说不明所以,他只频频点头表示赞赏和钦佩,“确实如此,除了小怡,我还从未见过任何女子像太后千岁那样明慧坚强,我……我原本还曾怀疑她是想借此收回南楚,但你我若没有子嗣,就是统一了天下,于华氏,于你母后也并无多大意义。所以,看来她是真心对我们好,并不是单纯利用我们的关系。”明霄此时对景生已是畅所欲言,再无顾忌。
景生沉吟了片刻,并未立刻回话,他和明霄结为伴侣后,肯定将促成夏楚一统,但正像明霄所说,母后今天的言行并不单纯是为了这个目的。
“景生,你有这样的娘亲,真是福气,那么疼你,我……我也替你开心。”明霄的声音轻浅,随风飘散,景生却听出了他声音里浓浓的感伤,想到阿鸾幼丧恩慈,便并马过去,伸臂拍抚着他的肩膀,“很快她就也是你的娘亲了,我看她日后会更疼你,今天我就已经看出这个苗头了,我……”
景生还没说完,就被明霄一晃膀子躲开了他的贼手,明霄略显窘迫地看看四周奔驰护卫的禁军武士,小声嘀咕着:“你别拉拉扯扯的,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景生哈的一声笑了,促狭地扭头望着明霄,“你以为这么多人都是傻子,都不知道吗?能在大内禁军立足的可都是人精呀,……哈哈哈……他们早当你是皇后了……你看看这护卫队形。”
明霄心虚地偷眼打量着,果然如此,不禁窘迫地攥紧了马缰,一边没好气儿地训他:“你真让你娘给宠坏了,单看你的贴身内侍的名字就清楚了,愁眉苦脸,若不是由着你的性子胡闹,有哪个宫侍敢叫这名字呀?”
景生在记忆深处搜索着,好像确实如此,此时阿璃的记忆已与他的渐渐融合,他已很难分清彼此,想及此,景生黯然答道:“我想母后是想尽力补偿我吧,补偿那个本应回归天国的阿璟。”
幕云收,晚风微凛,烟笼层峦,马蹄声骤雨似地响彻在旷野之中,他们已将东林围场抛在身后,疾驰向昆明池西岸的鸣鸾宫,
“阿鸾,今晚求你收留我吧,让我留宿鸣鸾宫,可好?”景生望着身边赤马白袍的俊秀人儿,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心里可早就想将他揽到自己的马上。流金也噗噗地打着响鼻表示赞同。
明霄身子微颤,低不可闻地咕哝道:“那是你的宫殿,你……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呗。”
景生听了便喜气洋洋地一磕马腹,流金大头摇摆,似乎对此相当的不以为然,大眼睛眨眨望着赤练身上的明霄,目光温存,赤练却嘶嘶地低鸣起来,冲流金不满地喷气儿。
“阿鸾,如今连流金也变心了,老惦记着和赤练换换,要不,咱俩还是同骑一乘吧。”景生得寸进尺地笑道,却被明霄置之不理,“你呀,还是消停点吧,小心又从马上摔下来,那我可就真不管你了。”
两人说笑着已奔上昆明池畔的宫道,宫道笔直宽阔,可容十马并驾而行,跑在队前的禁军首领忽然驰马奔回,报告道:“陛下,太后千岁正在前方驻马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