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也觉得古怪,但即是殿下起的名字,那必是极好的。”许君翔凝视着前方风中的那个身影,只恨不能走上前将他揽入怀中。四年前,当他第一次来到翔鸾殿,看到殿窗前坐着的那个小小明秀的人儿,他的心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那小人儿眼眸乌亮,玉白的脸上淡淡静静,但当看到他从怀中捧出那只翠鸟时,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笑容,——啊,那个奇异的笑,瞬间照亮了阴霾的大殿。
“这里原来的草庐已被焚毁,看这过火残迹应该是五个月前发生的事了,那时殿下才回宫不久,会是谁干的呢?难不成是主人自己?”赵乾徒劳地自言自语着,他知道说什么都无法引开将军专注的凝视。
“——你说是主人自己?!”许君翔竟因这句无意中的话而暂时从明霄身上掉开了目光,回眸望着赵乾。
赵乾咧嘴一笑,心里酸酸暖暖的,“多半是仇家所为,或是主人听到了风声,怕仇家寻来而自毁家园,远遁而去?”
“——远遁!你说他会遁去哪里呢?”随着惊问,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明霄已飞身趋近,赵乾和君翔都大吃一惊,没想到才练了半年的功夫,明霄的步法竟已如此轻捷。
“……殿……殿下……我……我也只是猜测……毫无凭据……”赵乾深恨自己一遇明霄就变得鲁笨,原来的口齿流畅也变得木纳迟钝,“……而且……说不定是……是前一种情况……那……那就凶多吉少了……”
赵乾刚说出此话,就被明霄眼中绝望的情绪击溃了,许君翔也狠剜了他一眼,好像是怪他多嘴,赵乾委屈地紧抿嘴唇,不再言语。半年前那个诡异的夜晚再次重现在他眼前,——煌煌火光中,两个少年先后坠入深渊,电光石火间,他并没看清他们的样貌,只觉得他们像两团白色的流云飞向天际。等回到吴山宫中,当时在场的众人就忽然三缄其口,好像集体忘却了这段记忆。
“君翔,关于唐门,你们查的怎么样了?”明霄的双眸中似结了一层薄冰,冷而微亮。
“唐门世居蜀中,具体宅址在哪里却不得而知,他们是几百年来江湖上最神秘恶毒的门派,组织极其严密,很少有人能混入其中,就是有也没有生还者。他们的大当家唐窦,成名极早,前朝人称净水公子,但具体是何面貌却众说纷纭,很混乱,我曾看到过不下十个唐窦的绣像,竟各个都不想像,可见没有一个是真的。”
明霄沉静地听着,除了微蹙的长眉,脸上别无表情,掩在袍袖中的手却早已攥成拳头,眼前晃动的都是唐亦袅那狭长妩媚的凤目,直恨不得一掌掐断他瓷白的脖子。
“这个唐窦还经常出没活动吗?”
“唐窦已经有十几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据说是被仇家追杀,生死不明。唐门有七子,各个身怀绝技,神出鬼没,没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就是有也早被挖眼掏心了。”
许君翔的话令明霄眼中的薄冰更加坚硬,他又想起唐亦袅脸上的金色面具和他的那些形同鬼魅的随从。
“……那夜……那夜他们坠崖后……那些唐门的人呢……”明霄紧咬着牙,一字一句都带着切齿的仇怨,已经快六个月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问起那夜后来的情形。
“当时……当时乱成一团……”许君翔没敢告诉明霄,当时因为他悲痛已极陷入昏迷,明浩下令点了他的睡穴,立刻后撤下山,并没派人追剿唐门余孽,“……他们趁乱……夜遁了……大家都急着带殿下回宫,就……”
“——就放过了他们是吗?!”明霄眼中的寒冰终于破裂,他目眦欲裂地瞪着许君翔,狠声问着。
“是二殿下——,”
“赵乾——!”
赵乾和许君翔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惊怔地看着明霄倏地紧闭双眼,眼角氤出点点泪痕。
“——下山,剿灭唐门!”
“可是殿下,那唐门——”
“就是掘地三尺,搅乱江湖,令他们黑吃黑,也要给我灭了唐门!”明霄的声音轻而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向谷口走去。
山谷对面,峰峦如簇,在密林中有十几个黑衣劲装之人攀在高树上,他们正监视着对面南楚军卒整齐的下山队列,
“——欢颜,你看他们在找什么呢?”一个懒洋洋,娇脆欲滴的声音忽然响起,声音的主人隐身在一棵枝叶繁茂的古树上,宛然就是当日的那个唐七少,也就是川西蜀宫中的卫元嘉。
“奴婢觉得是在找什么人,或是找什么人的家?”
“可我什么也没看到,人?家?在哪里?”卫元嘉嘴里说着,心中却隐隐地猜到了什么,不禁伸长了脖子极目向对山看去,难道那个绝色少年真是山里人吗?难道这里就是他的家乡吗?小元的心里像被利刃划过,忽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真是难得,也只有这位名叫花景生的少年能令他心头漾起波澜。小元的脸上蒙着布制面罩,这样便于隐藏,也便于掩饰自己的真实神态。那个曾被景生嘲笑的金制面具也已失落在这大山之中了。
“我看是早就被烧了,呃……”欢颜刚说了一句就被身边的人掐住了脖子,
“——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主子,主子,不是我们,真不是我们,我们有几个脑袋呀,敢背着您干这事儿。”欢颜断断续续地哼着,已经快要窒息了。
“那难道是父王的人?”小元并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手劲,欢颜已说不出话了,只是无助地看着他,眼睛里只有依恋和恐惧。小元一松手,欢颜瘫在树干上,抚颈猛咳,
“……咳咳……不是,应该不是大王的人,他这几个月都沉迷于新宠小锦,哪里有闲工夫管殿下的事情。”欢颜好不容易顺出口气,赶紧磕磕巴巴地解释。
卫元嘉一听就凶恶地皱紧眉头,——真是夭寿!他这个蜀王都被那明涧意破了锦州都城,不得已诈死,避居到川西去了,还念念不忘收集美人,祸害自己!
“大王这次怕是动了真情,他们都说……都说……那个小锦酷似当年的……咳咳咳咳……不……不敢了……咳咳……”欢颜还没说完就又被小元掐住了脖子,“——不长记性的蠢货,不如我现在就掐死你,也省得日后你被大王撕碎了,他的事你也敢议论?!”
卫元嘉狠狠地将欢颜掼在树干上,枝叶哗啦啦地好一阵响,其它树上的黑衣人都像没听到这边树上的动静,一动不动地继续朝对山观望着。
小元恍惚地想起那些被丢在锦宫中或是死在路上的各色美男秀童,他们彼此都长得有些相似,眉眼五官,体态身姿都和——和绣像上那个人的某一部分非常想像,那张绣像被恒王藏在锦盒中置于枕畔,伴着他不知过了多少年,多少夜。小元知道自己与那绣像一点都不像,并也因此受尽苦楚,但是,那画中人却很可能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个小锦也和旁人一样,得意不了多久,更活不了多久,过眼云烟罢了。”小元不禁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又猝然而惊,欢颜却悄悄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小元想挣脱,终究没有,就任他一直握着。
大王收集了那么多的记忆碎片,却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容颜,一开始都是欢天喜地,没过几天就发现身边新人和画上旧人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就又怒然丢弃,再重新收集。
“当初剃了你的眉毛,也是不想你也被……被他夺去……”小元反握了欢颜的手一下就随意地松开了,欢颜的手微微颤抖,冷热不定,酥酥麻麻的,真想一直就那么被他握住。
“欢颜,谢谢你,若不是你,当日我就葬身苍水了。”小元虽放开了他的手,却转头一把扯下俩人头上的面罩,倏地吻住了他的唇,欢颜薄透清凉的唇瓣,在他的舌下哆嗦着,接着就迫切地回吻住他,卷舔吸吮,热切而绝望!动情处,欢颜不觉伸手揽上他的腰背,小元一颤,微闭的眼中闪过一抹戾光,
“——啊——”欢颜痛呼,唇边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