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自个其实也很是为难。
她上个月就已经从二少爷跟前磕头放出去了,虽然大面上都说着是要回家成亲,她也的确是要准备嫁人,但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是个明眼的就都清楚。
也亏得二少爷没多计较,留了她大丫鬟的体面,按着她自个的打算,是就这样回家嫁人,悄没声儿的等上几年,等得二少爷这边的风声过去了,她再出来当差,也不至于叫人说嘴。
可她自个虽想安安分分,却架不住老太太偏点名要叫她出来冒头!
她原本就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老子娘也都还干着五福堂的差事,哪里违抗的得?
心里头再是为难,她也不得不厚着脸皮,低眉顺眼,尽量将话说得好听些:“二少爷也知道,老太太前阵子都头疼的厉害,府里事也实在是没力气多理,这两日好容易舒服些,听说了府里的事,这才特意叫了奴婢来,就是想劝劝少爷,也叫府里都知道,您才是老太太最看重的孙辈。”
听着这话,齐茂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苏磬音就要笑不笑的抬了嘴:“这不是阳春吗?婚期可定了?果然是能者多劳,府里就离不得你。”
好好的清明节,刚说回来歇息一阵儿,整整从祖父书房里带回来的东西,就这么被叫去吃什么一家子的晚宴,苏磬音的心里当然不大痛快,连带着对回来传话的阳春,也多少有些迁怒。
说是要准备成婚,辞了抱节居的差事,倒去替五福堂里跑起了腿。
这事没人提的时候都装糊涂时还好,一旦被挑明了,阳春脸上的尴尬就立即遮不住了。
阳春还算是聪明,早在抱节居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二奶奶只面上瞧着和气,内里却明白很,并不像旁人以为的没脾气,这会儿便不太敢和她分辨。
她眼眸躲闪的和苏磬音笑了笑,琢磨着还是二少爷这头好说话些,便只将目光转向了一向孝敬老太太的齐茂行:“老太太也是记挂二少爷着,许久没见了。”
要是往常,齐茂行自然不会和一个丫鬟多计较,但是这会儿,他听着一向置身事外的苏磬音,都“为了自己”质问阳春,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为了配合苏磬音,他便也一本正经开了口:“不错,你若是不忙着出嫁,倒不如还回抱节居里当差。”
一听这话,阳春的脸色都变了,只慌的声音都有些打颤:“奴、奴婢下个月就要出门子了……”
齐茂行说这话原本是故意,但是看着阳春这避之不及的嫌弃模样,面色却也当真有些冷然。
虽说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下人们的德性,但这么明摆着放在眼前,尤其还是一向懂事识趣的阳春,却无异于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不要了一般,一巴掌干脆打在了他的面上。
阳春也发觉了自个的话不太对,连忙描补:“奴婢是怕耽搁了咱们屋里的差事!”
倒是苏磬音,看着这一幕实在是叫人尴尬,插口打断了:“行吧,这次便罢了,下次再遇见这般有空,我与二少爷还当真要留留你,你毕竟是抱节居的老人,旁的小的,都不及你。”
阳春这才满脸心虚的应了,心底也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回去她就和金秋一样生点“病”来,再有这样的事,哪怕是老太太,她也决计不能再应了!
闹了这么一场,阳春也没有了再劝的兴致,又匆匆几句说了用膳的时辰,就低头告了退。
看着阳春活像被什么赶着一般逃出去的背影,苏磬音洒然一笑,转头朝齐茂行道:“你要过去吗?”
想到了当受伤时祖母对他的避而不见,齐茂行的眸光发沉,没有遮掩:“迟早的事,去一趟也好,我也想看看,祖母到底是什么打算。”
苏磬音不置可否,正要答应,便见齐茂行转过身来,又与她很是认真的低头道:“只是要麻烦你,一道儿去这一趟了。”
成婚三月,之前的请安赴宴也不是没有过,齐茂行从来没想过是麻烦她,这会儿倒是一下子会说话了。
果然,这人呢,不经些事,就不会懂事。
看在他刚刚还给了自己庄子铺子的份上,苏磬音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随意一笑:“倒也不差这一回。”
既然一会儿还要出门,那她这一身家常衣裳就不适合了,连带了头发装饰,都要重新准备,说罢,苏磬音就也没有耽搁,立即起身回了自个的西面儿去收拾。
小半个时辰之后,收拾妥当的苏磬音出门,便也不出意外的看见齐茂行已经等在了院内。
这次倒不是因为齐茂行的手脚快,苏磬音一抬头,便发现了,齐茂行之所这么早,是因为他压根没有更衣收拾,没有束冠,一头黑发仍旧是用绸带松松绑着,身上也还是那一身宽松舒服的燕居服。
对于一向讲究的齐茂行,这已经算是奇怪的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