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舅与陈二舅母倒还撑得住,夫妻二人夜深人静互相啧啧舌,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妹妹家几年就渡过江去了,自家倒还留在河在这边苦巴张望呢。
陈二舅看自己大哥在那煎熬,去村口烫一壶酒,切块肉,拿根筷子敲着碗:“看昨日,我有好衣你无完裙;叹今日,你住雕梁我卧街角;我笑你两腿泥带腥,你怜我一碗饭发馊;我看你潦倒无着落,你看我败家破了户………我看你,你看我,我笑你,你笑我……”他边吃边乐。
黄氏收拾了几样礼,找陈二舅送自己去施家,陈二舅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死活不去,趁着醉,还耍起酒疯来,糊糊涂涂道:“娘啊,亲娘啊,我就该是小卒子,我就活跟马前跑?怎么,我就当不来将军坐不了帐?你看我大肚,肚里他妈的都是锦绣……”
陈二舅母劈手给他一下:“屁个锦绣,我看你一肚子都是黄汤泡黄草。”又笑着对黄氏道,“婆母,你看他这模样,如何出得门,还是让他拣个地方躺着挺尸去吧。”
黄氏无奈,只好自己去了施家。陈氏这两日也被扰得没个清静,看到自己亲娘来,心下高兴,又是添茶又是拿各种吃食。黄氏看女儿摆出这个四碟八果,想着女儿家真个发财了,谁家不年不节的买这些果点在家的。
陈氏拍着小四娘,这丫头是个心大的,家里人来人往,半点没扰着她吃睡。
“过几日新屋子落成了,就搬那边去,萁娘说会清静好些。”陈氏揉着太阳穴道。“如今精神头短缺,晚间不曾好睡,一天都糊里糊涂的。”
黄氏看她脸色不好,忙问:“可是生了四娘后落了的毛病?”
陈氏笑道:“鬼门关来去一趟,可不得落下点病来。萁娘担心,说要抓点药来吃,没病没灾的,吃那些做甚。”
黄氏露出一个又酸又欢喜的笑来,酸女儿家翻了身也知在自己面前炫耀挣脸面,欢喜女儿虽生了四个小娘子照样有享福的命。拉着陈氏的手凑过去细问:“家里可都还太平?”
陈氏叹道:“阿娘,我是没用的,又没见识又不灵光,只看家吵闹,余的听也听不懂,看也看不会,只苦了我家萁娘。”
黄氏笑道:“那丫头这性子倒像你婆母,好在定了人家,不然,谁敢娶了家去。”又叹口气,“这都是没有兄弟的缘故,唉,四角就差这么一角就全乎了。”
陈氏虽心里不足,也知强求不得,道:“阿娘,命里没有求不来。”
黄氏道:“也罢,比之旁人,你的命强出几座山去,几时把那香引卖了,买些田地,过得太平富贵日子,半点都不用再操心了,等得四个女儿团圆,一辈子都是顺风顺水的。”
陈氏张了张嘴,道:“娘亲从哪里听来的,香引卖不卖还两知呢。”
黄氏惊跳:“你们傻了不成,万金都不卖?你大阿兄记挂你,私下去打听了打听,说那线香的买卖做不得,香材都没地买了,纵有卖的,原先一文的要花十文,那如何还做得买卖?”
陈氏花容失色,急道:“娘亲是哪里听来的?外头已经涨价了?可真?”
黄氏道:“哪里是我听来的,是你大兄打听来的,他亲去集市上问过,还能有假。”
陈氏哽咽道:“萁娘知我胆小,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我哪里知道已经到了这地步了?”
黄氏道:“三娘,叫萁娘将香引卖了吧,又得钱又得平安,线香这这买卖不是我们平家百姓做得来的,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后悔都来不及。”
陈氏苦涩道:“家里的事……我哪做得主?”
黄氏道:“这可是大事,你细细掰扯给你婆母听。”
陈氏幽幽叹口气,烦心不已,她本就听不得话,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越怕越恨自己无能为力。
阿萁叫阿苦打听了那蒋郎君来处,说是宜州蒋家子弟,蒋家家大业大,各房子孙做官的读书的经商的,皆有出息。这蒋采明,是蒋家二房的子孙,见线香利厚,遂动了心思。
阿苦道:“小的打听了打听,这蒋家在宜州不曾有什么恶名,也从无欺市霸行之事。不过,这个蒋采明眼大心空,他是二房长子,他爹碌碌无为,蒋家做主的又是大房,他自诩有志难伸不得出头,一心想办件大事让家中诸人刮目相看。”
阿萁道:“这么说各香行板结一块,不是受了蒋家的指使?”
阿苦道:“惭愧,这小的没有打探出来。”
阿萁笑道:“无妨,也是我们的运道,我刚去信京中,沈家主也捎口信来,说京中有贵客来呢。”她摩拳擦掌,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告上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