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律把车窗开了一条缝,傍晚的风和嘈杂声一并涌进车里,他才终于能呼吸了,擂鼓的心跳也才平息一些。
在江素律浅薄的经历中,程返已然算是接吻专家。每一次除了把他弄得同样腰塌腿软之外,额外又都有一点不一样的体验。第一次是甜蜜,第二次是炽热,今天是温柔。程返并非一个温柔的人,但他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一面。
等江素律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他才重新开口:“这周末你有时间吗?”
原本程返身体已经撤回去了,目光却仍然像秋千一样,荡荡悠悠地在江素律身上晃。听到这话,他才定了定神,挑起一边眉毛:“相亲?”
江素律脸又红了,这次并非害羞,是熟悉的难堪感受。程返大概已经觉得他渴婚到迫不及待了吧。
“嗯。……你如果……”
“我可以陪你去啊。”
江素律提起一口气,又泄了下去:“谢谢。”他顿了顿,“这次不用偷偷跟着我,对方知道我会带一个朋友。”
“那对方知道你带的朋友和你做过吗?”程返说这话时漫不经心的,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十分恶毒的话。
江素律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没说话,目视前方,只有手指缩在西服的袖子里,紧紧绞着衬衣袖子上的系带,喉咙里像卡了一根刺。
这话脱口而出之后,程返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江素律把自己的软弱和痛苦交给他,他却将之化为利剑反插在对方心口上。无论程返学得再好,那些隐藏在阳光温柔的皮囊下的尖刺,仍然会愕然冒出来,无端伤害他人。
“啊,对不起啊,我又说错话了。”
江素律没有说话,程返也转头望向窗外,在想着为什么刺会在这种时候冒出来。一回生二回熟,陪江素律相亲已经成了他工作的一部分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不爽。
可能还是对江素律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在作祟吧,屡屡受挫,却还要强迫自己去受罪,这样作践自己。明明在泥坑里挣扎的是江素律,但程返在作壁上观的时候,又总会觉得那个无所适从的人是他自己,所以他就憋屈,他就生江素律的气。
江素律咽了一会儿,把那根刺咽下去了。
“你有想过结婚吗?”他突然开口。
“我吗?”
“嗯。”江素律目视前方,好像是和座椅靠背在说话,“如果没有地方去,为什么不组建自己的家庭呢?”
听他这么说,程返的脸色阴了阴。那天晚上江素律趴在他背上,他也因为多喝了两杯,理智变得松弛,在听到对方的心声后,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过后他就后悔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而又庆幸也许江素律睡着了没有听到。现在看来他是听到了。
短暂地隔了几秒,程返突然笑起来:“组建了家庭,然后呢?”
“拥有伴侣和孩子,人生就有了归宿。”
“课本上是这么教你们的吗?还是所有的O都被洗脑了有这种想法?”
“不是的,是我自己这么想的。一个有爱的伴侣,一个健康的孩子,生活会很温馨幸福吧。”江素律说得很诚恳,却在程返的注视下越发觉得心虚,他看到了程返眼底的轻慢。
江素律这样锦衣玉食的家养宠物并不知道,当野生动物的弱点被暴露,它便会下意识变得有攻击性来彰显自己一点也不脆弱。程返现在就是那条因为暴露了缺点,而被逼到无路可退的野狗。
程返笑着,很无所谓的样子:“也有吧,宣传画上的家庭都是这么画的。但真实的家庭,Omega大多数时候一件昂贵的家具摆件,Alpha才不可能跟一件摆件耗费一辈子呢,这违背了他们的天性。”
程返仰着点下巴:“所以我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你知道我是私生子吧,这种感觉并不美妙,比我感觉更糟的是我大哥二哥。我嘛,就不再制造我爸这样的麻烦了。”
“你不能做一个忠诚的伴侣吗?那样你的孩子也能得到幸福。”
“那样我就不能幸福了。”
江素律平视前方的目光收了回来,深受打击似的,垂下了头。
“当然啦,也不是说你说得不对。每个人对生活的看法和期望都是来自自身经验,这是十分私人的东西。你追求你所期望的就行了嘛。”
江素律咬了咬牙,鼓起腮帮子,手指捏起又展开,反复几次后,下定决心似的吐出三个字:“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