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林沐琴这样平静又柔和的嗓音,一切恍若隔世。有些事分明不过一月尔尔,却觉得已是许久以前。
须臾之间,就好似光阴如梭、白云苍狗了。
一家三口坐着说了会儿话,少言又少语,你一句,我两字,气氛郁结得很。
今天过后,他们仍然是晏沥的爸妈,这是无论如何都丢不掉的身份。但今天之后,他们就不是夫妻。
一家人的平静被闯入者打破了。
“郑小姐,郑小姐,现在不便进去!”张姨小跑着却来不及阻止郑书艺进入客厅。
前段时间,晏沥打了电话给她的父母,让他们把她弄回布拉格继续完成学业。她不服,打了电话给晏沥质问为什么。
他说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了他和柏菡的生活,因为她无理取闹。他说她逾矩了,而且她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完成学业。
郑书艺大声反驳道:“可你以前不这样!”
以前他虽然也是冷着脸对她的,她迎上去,他会退半步,礼貌地回复她。
无论她做什么,他皱起眉,只要她搬出“救过他一命”这件事,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那条命,是在郑家和晏家眼皮子底下救的,她代替他去了趟鬼门关,醒来时两家父母按着他的背脊,让他鞠躬感谢她,并承诺会好好待她视如自家人,以还救命之恩。
她当然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把她当做家人,只是完成任务般地纵容着她的一些行为。她也知道他更没有对她有过任何男女之情,但是她才不管这些,只要她能在他身边就行。
但是他现在变了,似乎忘了救命的恩情。她不介意提醒他。
“你别忘了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晏沥沉默了片刻,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清冷。
“你未来的学业、工作,我都会让晏家替你安排好。救命之恩不能成为你胡搅蛮缠的理由,如果你再出现在柏菡的眼前,我会让你再也回不了临城。”
他以前活得像个木头人,对晏家的安排,他没有拒绝过。她确实救了他的命,所以即使他有不悦,也因为压在头顶的这“救命之恩”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他被这救命之恩绑架了许多年。以前他对待万事的态度都是无所谓的,他没有想过他的行为是否给柏菡带去了困扰与难受。但现在他在乎了,因为在乎,他明白了自己之前的错误。
“学业、工作就能抵命了吗?”她诘问。
可她第一个字出口时,他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今天她跑来晏家,原是想向林沐琴诉苦,找寻最后一丝待在他身边的希望。却听见林沐琴要和晏廷离婚的事。
“伯母、伯父,你们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吗?用不着离婚啊。”她坐到林沐琴身边,搂着她的手臂说。
林沐琴瞧了一眼她,知道她的来意,垂着眼睫抚着她的手说:“有些事,你再执着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书艺,好好学习未来嫁个爱你的好丈夫。”
在林沐琴的观点中,嫁人一直是人生最重要的一环,也正因为如此她迷失了自己。即便如今她心灰意冷了,实则也并没有明白过来——婚姻从不是最重要的,自己才是。
·
随着圣诞节越来越近,尹子妍也搬来了临城,晏沥前不久托人打包来三月湖居的柏菡的行李,她也原封不动地搬走了。
房子里又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和徐姨。
今年临城尤为冷,他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积着厚厚的雪。
想起高中的有一年,也是这样的冷,大雪淹没了教学楼前的路,学校花了一个下午用以铲雪。
他站在教室的走廊上,靠着扶手栏杆,看到柏菡和同学雀跃地跑下楼,在教学楼前的花坛边堆着雪人。
雪白的、小小的身子,枯枝做的四肢,从校服上摘下的纽扣当作眼睛,可惜缺少了胡萝卜,便是个没有鼻子的雪人。
他们堆着堆着,不知是谁起了头,打起了雪仗,路过的别班学生也遭了殃,埋怨了几句。
柏菡的力气不小,可惜准头欠缺,很少能扔准人,反倒是自己被围攻落得个满头雪,远远望去以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但她笑的很明媚,冻得通红的手拨开沾在额头的雪和发丝,继续攻击,几个人玩了一整个中午的休息时间,最后回教室时还被班主任数落了一顿。他隔着一层都能听见那位老师提着的嗓门,还有她和同学怯懦的“知错了”。
晏沥放下书,下楼走到院子里,挑了块背景不错的地把雪堆起来。
一个球体,再接上一个球体。枯枝、纽扣,他照着记忆里的样子堆了一个。
咔嚓。
他红了鼻头,用通红的手拍下照片,想发给柏菡。
对了,她至今都还没有加回他的微信,如何发图。
他忽然笑着坐倒在雪地里,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努力了许久,一瞧,进度为零。
良久,他站起身,抖落一身的雪,进屋换了身衣服驱车到柏菡和尹子妍住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