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意前世从未听李政提起这桩旧事,甚至于连他会吹箫都不知道。
昔年在华严寺遇上的年轻郎君,虽也曾在她生命中出现过,但更多的却像是过客,匆匆一瞥之后,便在她的人生之中消失无踪。
“……他没有告诉过我,”钟意眉头微蹙,道:“我也没想到,昔年在华严寺里遇见的人会是他。”
“机缘原本就是很巧妙的,”那道人感慨道:“有些人你与他擦肩而过数次,或许彼此都是一无所觉。”
钟意的心有些沉了,默然不语,脑海中忽的灵光一闪,直起身道:“道长!”
那道人笑道:“怎么了?”
“你先前说,我前世殒命,是受李唐皇室牵连,那……”
正如同近乡情怯一般,到了此刻,钟意反倒有些不敢说下去,话在唇舌里滚了几滚,方才定下心来,道:“前世我的身死,可与他有关吗?”
那道人一眼便看穿她心中纠结所在,先自笑道:“不是他害的你。”
钟意心头一直压着的那块巨石,倏然落了地。
“虽然不是他,但也或多或少有些干系,”那道人似乎心有喟叹,道:“世间男女终究是不同的,若有过错,往往会往女人身上推,从前勾践以西施亡了吴国,后来王允以貂蝉令董卓与吕布生隙,总不过是男人推诿其责罢了。”
钟意听他如此言说,便知是在说自己前世之事,心下动容,施礼道:“多谢道长为我分辨。”
那道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却又道:“你身死之后,万事不知,却不晓得酿成了怎样的腥风血雨。”
“命运原就无常,皇帝叫李政上位,太子退为楚王,原本是想要避免如同昔年玄武门之变那样的骨肉相残,然而皇后一念之差,既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儿孙,”他长叹一声,道:“真是时也命也。”
……
鸩酒饮下,发作的也快,没经受多少痛苦,钟意便合了眼。
文媪神情平静,目光却有些哀凉,吩咐左右心腹,低声道:“为太子妃整理仪容。”
心腹应声,又轻声问道:“太子殿下可曾说以何等名义发丧?是急病,还是什么别的?”
文媪淡淡道:“这便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情了。”
那两个宫人对视一眼,不再作声,为钟意拭去唇边血渍,又扶她上塌平躺,取了太子妃的朝服,为她更衣。
文媪出了门,拐过游廊,便见东宫司马苏志安正在前方等她,她勉强一笑,上前去道:“都结束了。”
苏志安垂下眼睑,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心中沉重,他忽然叹口气,道:“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皇后还不至于骗我一个奴婢,她会叫那孩子活下去的,”文媪惨淡一笑,道:“奴杀主是大罪,我原也没想逃脱,能为殿下扫除隐患,算是我最后为他做的一件事吧。”
她屈膝向苏志安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遗书早已写就,将皇后以她亲生子要挟之事明言,她自柜中取了早就备好的白绫,悬梁自尽。
绣凳歪倒,文媪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