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来詹生这里之前刚刚给重庆发了电报,电报上措辞虽然婉约,但想必戴笠很明白,他要官,要大官,当然是基于事成之后的基础上。而詹生一旦刺杀成功,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顶多弄个嘉奖,档案里再多加一颗星,在这个物价一天翻几番的情况下,这一切能有什么用?所以他要先稳住詹生,看看重庆那边的回复再说。只要詹生不死,重庆就暂时不会派人来继续执行任务,何先法就可以按着设想与戴笠讨价还价。
詹生一晚上没睡,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不着了。当第二天微露的晨光悄悄地钻进他惺忪的睡眼时,詹生听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
詹生起初以为是在做梦,但是随着这种声音由远及近钻进耳朵变得清晰起来时,詹生开始清醒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微微拉开窗帘向下看去。
下面这条小街不知什么时候起鱼贯着三三两两的人,每个人都神情严肃,从西向东快步走去。
这些人发出的声响不是詹生所听到的,因为那种声音正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以一种有秩序的喧嚣钻进詹生的耳朵。
詹生想出去看看,可是还没打开房门的时候,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争执声。
“阿宝,你不能去!”盛老板拉着阿宝的胳膊劝阻道:“咱们是做生意的,不能趟这个浑水!”
阿宝执拗地看着盛老板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去?大家都去了,整个上海的人都去了,我也要去!”
“你,不管怎么说,你给我好好看店。”盛老板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老板!”阿宝加重语气说道:“肖庭长帮了咱们那么大的忙,现在他们全家都失踪了,我们难道不应该去看看吗?”
盛老板被呛得无话可说了,紧抓阿宝的手慢慢地松开,阿宝趁机蹿了出去。盛老板拄着拐棍,望着阿宝的背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下楼来的詹生叫住了:“怎么回事?”
詹生看着门外,终于知道刚才自己听见的那种动静来自哪里了。淮阳路上满是激愤的人群,一些学生和工人组织带领他们,打着横幅大标语,喊着振聋发聩的口号,正从盛祥旅店的门前潮水般地涌过。
“唉!”盛老板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柜台上拿起一张报纸往詹生眼前一递说道:“都是这条新闻闹得,你自己看吧!”
詹生刚一打开报纸就看见一条醒目的头版标题:刑庭庭长肖汉青全家神秘失踪半月,疑与76号特务有关。
“肖庭长是个好人,几个月前总来我们店里勒索的那几个阿三就是被他判的刑。”盛老板眼神游离,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他全家失踪会去了哪里?但愿他们都没事。”
詹生把那条新闻反复看了几遍,又看了看门外涌动的人潮,想盛老板问道:“这新闻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指什么?”
“这上面说肖汉青全家失踪与76号有关?”詹生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盛老板听见76号就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然后神秘地在詹生耳边说道:“但很多人都知道,肖庭长当时判了一宗案子,被判刑的听说就是76号的特务。那些特务杀了发表抗日评论的编辑谢芳容,全都被他判了刑,其中一个还是死罪。难保他们不报复。”
盛老板歪头想了想苦笑道:“嗨!这事儿,真难说!”
“这些事报纸上都登过?”詹生问道。
“何止登过?这样的新闻那可都是宋体大字,头版头条,就在你来的前几天登的。”
詹生想了想,觉得一个刑庭庭长肖汉青的失踪应该不至于让这么多老百姓上街游,行。他有些不甘心,又问道:“那今天这个游,行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盛老板本来不打算理他,但又不好意思不说,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你是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