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还穿着那身圆领襕衫,墨冠玉带,身形颀长,衣衫朱红,更衬他白玉无瑕,半点不似个太监。
他掀了掀眼皮,有些漫不经心:“霍砚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娘娘请安。”
霍砚一路走进来,路过的嫔妃无不屏息噤声,皇后不敢让他站着,指了处不远不近的位置让他坐。
皇后很怕霍砚。
白菀垂下眼眸,是该怕的,整个大楚就无人不怕他。
庆和帝还不大能动弹,被安置在炕床上,歪歪靠着身后的秋香色锦缎迎枕,面色蜡黄,昏黄混浊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阴冷锐利,白菀被他盯得背脊发寒,索性直接站起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
嫁给姜瓒前,她是见过庆和帝的,算起来不过间隔大半个月,眼前的皇帝,眼窝凹陷,面色显着病态,却比她上回见时要好上不少,至少沉沉死气尽退,隐有生机焕发之兆。
白菀心道,莫不是她这冲喜,还真有几分成效?
她这话一出,庆和帝本有些晦暗的脸色,陡然焕发光彩,如同注入了一股蓬勃的生命力,连说话的声音也洪亮不少。
庆和帝扯着嘴角,露出几丝温和的笑:“好,有太子妃这句话,朕一定会平安吉祥,福寿绵长。”
白菀疑惑于他话中的笃定,嘴上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庆和帝听着高兴得很,面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周身萦绕的阴郁逐渐消散,甚至大手一挥直接赏了白菀一屉黄金。
众嫔妃疑惑重重,面上仍旧笑吟吟的奉承着,皇后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那日,姜瓒与白菀婚礼过半,甘泉宫便突生异样,庆和帝先是喘不上气,紧接着便咳嗽不止,口吐鲜血。
眼看着人都快不行了,太医署的太医一个个束手无策,霍砚带着人把甘泉宫围个水泄不通。
皇后唯恐生变,才匆匆将姜瓒喊进宫,连敛袍都准备好了。
谁知姜瓒还未到,庆和帝便如同回光返照般不再吐血,神智不清的喊霍砚,问他姜瓒和白菀是不是已经过完了礼。
皇后一心挂在他身上,自然无暇顾及姜瓒他们有没有全礼,正要差人去问,庆和帝却似乎并不需要回答,惨白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咳嗽也止住了,昏昏睡过去,呼吸绵长。
这简直太诡异了,太医们几乎以项上人头起誓,庆和帝根本就已经回天乏术,却突然无故痊愈,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给他灌了什么灵丹妙药。
等姜瓒赶来,皇后与他对了时辰,才知道庆和帝逐渐好转时,恰好礼全。
这让皇后不由得想起,白菀那‘天生凤命,贵不可言’的八字批命。
淑妃大着胆子迎合:“自太子和太子妃成婚以来,皇上眼看着好了许多,今儿都能出来走动了,这可不就是太子妃带来的福气?”
庆和帝本还笑容满面,听着这话,却陡然由晴转阴,暴虐和杀意爬上他的脸颊。
因腿脚动弹不得,庆和帝抓起手边的茶碗,劈头盖脸朝淑妃砸过去,神色狰狞:“你是不是也盼着朕死?霍砚?霍砚!把她拖出去!杀了她!”
白菀心里狂跳,早就听说庆和帝自陡然病倒后,便性情大变,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喜怒无常。
淑妃本说的好话,却戳中了庆和帝的痛处。
他缠绵病榻两月有余,几次三番从鬼门关爬回来,他怕极了昏睡过后便再也无法醒来,他很清楚,他那一个个年华正盛的儿子,巴不得他立地升天。
可这个皇位他还没坐够,他要活着,千秋万代的活着。
天生凤命,贵不可言
这是静渊和尚亲口给的八字批命,因此,庆和帝毫不犹豫的点了白菀做太子妃,哪怕当时尚未册立太子,但只要白菀是太子妃,他就能活着。
如今白菀嫁入天家,庆和帝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好转,自然听不得半个晦气的字眼。
他震怒来得突然,众嫔妃也被吓了一跳,姜婵被吓得呆愣,嘴里还含着糖,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