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正月底,村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刘寡妇和邻村王大喜的腌臜事不知怎的竟被王大喜的婆娘杨氏当场撞破,那杨氏乃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泼辣,当场与刘寡妇扭打一番不说,隔了几日竟纠集母家一众兄弟划花了刘寡妇的脸。
“苏妍姐,我听张嫂子说,那本来啊,王大喜的婆娘是准备去镇上的,不知道咋回事,走到半路又跑回去了,正好就看到刘寡妇和王大喜在屋后的小林子里光溜溜的抱成一团正弄的起劲儿呢!”夏花盘腿坐在炕头,瓜子皮磕得满天飞,“平白无故的咋就半路跑回去了呢?指定是谁告的密!啧啧,你说刘寡妇这大冷天的也不嫌冻得慌……”
苏妍不语,低头专注的绣着手上的衿带,仿若没听到夏花的话。
仲康腰上的衿带前儿不知挂蹭到哪里,破了一条拇指长的口子,偏生自个儿还不知道,若不是今早苏妍无意间看到,也不知他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夏花犹在神采飞扬的讲述她从旁人口里听到的事情,“……拿刀在刘寡妇脸上一人划了一刀,那深的,脸上的骨头都露出来了,咦!想想就觉得瘆人!”
“以后肯定会留疤,十来道呐!刘寡妇成大花脸了!哼!还算她识相,没来找你给她治脸,不然,哼哼!”见苏妍自始至终不吭一声,夏花很是不解,疑惑道:“诶?苏妍姐,刘寡妇被划花脸你不高兴吗?她以前那么说韩爷爷……”
对于那个教她念书识字的慈蔼老人,夏花一直记在心里,念念不忘,自然对曾经恶毒咒骂韩大夫的刘寡妇憎恶不已。
“夏花,这种事以后不要这么大喇喇的说。”苏妍总算抬头,瞥了夏花一眼,道:“什么光溜溜的,都十二岁的姑娘家了,也不嫌臊得慌……”
夏花吐吐舌头,反问道:“那苏妍姐你倒是跟我说你高不高兴啊?刘寡妇成大花脸了,以后看她还得意!整天扭扭扭,也不怕把腰扭断了!”
小姑娘穿着玫红小袄,盘腿坐在炕上双手叉腰学着刘寡妇走路的样子扭腰,生动慧黠娇俏可爱。
苏妍用手里的衿带轻轻抽了一下夏花的胳臂,坦言道:“高兴啊。”她冲夏花眨眨眼,“巴不得呢!”
敢在师父的灵堂前侮辱他老人家,她不送她一把□□就不错了!还能盼着她好?那不是笑话吗!
“咦!我看看,这是啥?”夏花蓦地一把抓住苏妍甩过来的衿带,揶揄道:“哎哟哎哟我看看,我苏妍姐的绣活就是好,你看看这竹子绣的,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送心上人呐!”
苏妍赧然,伸手拽了两下衿带,嗔怪道:“夏花!别胡说……这是给仲康的,他原先那条破了……”
“哦!”夏花语调拖得老长,故作恍然,“是给傻子仲康的呀!苏妍姐你对他真好,咋不见你给我绣个啥呢!”
“夏花你、你和仲康不一样……”
苏妍本想说夏花有春娟和刘婶子,自然轮不到她,仲康却是孤身一人。熟料夏花却刻意曲解她的意思,“嗯,这我是知道的,女人对男人和女人对女人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苏妍两靥的淡粉逐渐转为嫣红,咬唇不语。
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夏花心中暗自着急——
苏妍姐都这样了,傻子仲康还准备傻到什么时候啊!
不行,得跟他说道说道。
眼看着四月里苏妍姐就要及笄了,阿娘一定会开始张罗着给苏妍姐议亲,万一真跳出个拦路虎把苏妍姐娶走了,看他到哪里后悔去!
出了正月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惊蛰过后大地回暖,土地解冻,小山村家家户户又忙碌起来,种了麦子的地要忙着灌溉追肥,没种麦子的则要翻地松土为耕种做准备。
六子就在这农忙的时候娶妻成家了,女方名唤姚瑶,是西山村姚秀才的女儿姚瑶。
陈三叔虽是一村里正,陈家到底还是农户人家,六子娶到秀才的女儿着实让村里人好生羡慕了一番。
熟料六子成亲不过十来日,村里便有了闲话。
盖因姚瑶作为新妇,不仅每日不知早起侍奉公婆,就连家中的家务也是一样不沾,陈三叔、陈三婶和六子每日下地回来灶上竟连口热饭都没有。
村人都说六子哪是娶了个婆娘,这分明是请了尊神回家供着。
仲春初四日,□□正中分。
春分正是踏青野游的好时候,对山村众人来说更是挖野菜的好时候,因着村子里曾有人挖错野菜导致中毒受了好大一番罪,这两年村里人挖野菜时都会叫上苏妍,请她帮忙分辨。
也是因此,苏妍才头一回见到了姚瑶。
与村里粗布短打各个胳臂间挎着篮子手里带着小铲子的妇人们不同,姗姗来迟的姚瑶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她着葱绿撒花烟罗衫月白挑线裙,腰间压裙的藕荷色丝绦随着走动款摆,描眉涂腮,硬是将原本五分的颜色提成七分。
见她如此装扮,几个妇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道:“这哪是来挖野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出来踏青了!”
姚瑶袅袅娜娜而来,视线在粗布短打青布巾包头的众妇人身上扫了一圈,眼里浮现一丝不屑,本就微扬的下巴抬得更高。
然而下一刻,她视线一顿,面上流露出愕然,随即眉梢紧锁,眼里流露出深切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