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会诧异,没想到周檀一顿,竟露出个浅浅笑容来:“我知道。”
“其实……陛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被人送上门来的,只是不知是谁。李缘君掳你上亭山后,你猜测她背后另有他人,陛下才恍然大悟,应该就是这个人,送来了罗江婷。”
曲悠直起身子来,马车摇摇晃晃:“啊,那如此说来,你与陛下……”
“你猜到了,”周檀幽幽地答道,“罢了,本来也没想瞒你的,就连沈大人今日参我,也是因为朝辞上朝前与他刻意言语所致。我与陛下思前想后,水到渠成地君臣离心,或许才能将这个人引出来。”
曲悠张着嘴,失笑道:“你们这一出大戏唱得甚俗。”
周檀揽着她低语:“有用便好。”
她本以为周檀的变法是他与皇帝计谋中的一部分,直到临风亭那日才想清楚周檀的盘算,变法之事一箭三雕,另当别论。
二人赌气般过了两天,直到婷妃宣召的前一日。
周檀拨了拨琴弦,道:“她想逼我勾结小燕,就要我不顾后果,能让我不顾后果的,怕只有你了……我猜,这几日她一定会寻你,寻个机会,此事危险,若她宣召,你不要去。”
曲悠反唇相讥:“戏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人不上场可怎么行?再说,能有多危险,左不过是她抓我去了饿着,毕竟还要拿来威胁你,她不敢杀我的。”
周檀闭着眼睛道:“不能冒险。”
曲悠伸手勾了一下他的弦:“这句话送给你,你做得到时,再指望我听话罢。”
随后周檀起身,为她簪了那只玫瑰金钗,钗头锋利无比,如同匕首一般。
曲悠照了照面前的铜镜,又瞧见铜镜中的琴:“你为我弹一曲《短清》可好?”
周檀揽住她的肩膀,在她颈间咬了一口:“明日,明日晨起再弹。”
“你眼瞧着夫君与子谦日渐生疏,甚至书房争吵,说出狂悖言语,终于忍不住了,对吧?”曲悠望着对面的柏影,涩声道,“若我是你,也是忍不住的——这么多年……”
她刚说到这里,方才听见的脚步声便已经到了二人门前,柏影没有说话,伸手开了门,借着微弱的光,曲悠看见门口那披了黑色长披风的女子正是消失已久的李缘君。
她头发凌乱濡湿,半边脸颊留了些伤痕,想必是当日爆炸所致——就算她从那尘封的地道逃走,还是免不得被波及到。
李缘君似乎有些慌乱,她伸手抓住了柏影的胳膊:“兄长,他们来了!”
她的目光移到曲悠身上,眼神变得十分复杂,似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周夫人……不惜伤了自己,顺着马车的缝隙,一路上滴了好些血下去,才让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我还没来得及……兄长,你不该来的!”
柏影转过身来,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听完了方才那番话,竟然没有半分慌乱。
“我既然敢来,必定也是有后手的,就算被猜到了身份又如何?反正……我也装够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都是半夜更新,不应当
第109章林栖者(十)◇
◎本心◎
林栖者(十)
曲悠听他言语,下意识地往门口走了一步,柏影却伸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腕子——她从不知道,原来他的手劲这么大。
金陵白家的子弟都生得出色,周檀不论,白沙汀当年能在花街柳巷混得开,也是沾了一张好面孔的光。
柏影素日只穿灰白苎麻长袍,近来才爱穿些银光缎,闪电从丝滑的长袍映进他的眼底,一丝光亮也无。
柏影静静地看着她,非常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
他攥得用力,下手重了一些,又正好抓的是曲悠受伤的手臂,痛得她微一皱眉,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紧攥的手便松了些。
李缘君低低地说着:“……兄长,周彦跟着周檀出城,必定不敢带多少人马,此地离京郊大营又远,不如趁皇帝出城前,将他们二人了断在此。”
柏影没说话。
李缘君又道:“当日我引他们上亭山前,着西韶人同李家的军队换了衣服,我们的军队今日在此地有三百人,城中有五千,沿着极望江召来总有一万,只要周彦一死,放消息是皇帝所杀,京郊大营调不出兵,皇城便是唾手可得了!”
曲悠紧紧地盯着他,却意外地看见柏影脸上露出些不常见的疲倦神色:“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太心急了?”
李缘君一愣,急急地解释:“罗江婷已然得手,叫他们二人离心,你上次送去……周彦是周檀从边境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对宋世翾能有多忠心?倘若再晚一点,咱们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周檀和周彦不死,再熬二十年也是无用的!”
天色隐隐亮起来,电闪雷鸣,但迟迟没有雨落下来,李缘君说罢了那番话,略微沉默,目光转向了曲悠:“今日,你本不该来的,你该留在皇城当中,等我得手之后与我里应外合,明知不该,你还是来了——兄长,你怕我杀了她吗?”
柏影摇摇头,露出一个笑来,却没有同她解释:“我来,是怕你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方才与她一番言语之后,我更觉得我该来了,就算功亏一篑,也要坦诚一点,正面交锋,才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