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餐馆出来时,已经是夜晚了。
周敦要带鹿行吟上去看一看,而顾放为有点闹肚子,借了店家的洗手间,所以没跟着上去。
鹿行吟看完一圈后下来,没见到顾放为,于是就在路边等。小雪天,地面湿滑,他垂眼看已经被行人踩得脏兮兮的路面,看被泥水染成栗色的冰慢慢消解。
大概二十分钟后,鹿行吟才感到手机振动了一下,打开一看,他的社交账号弹出了一条消息。
【15th】:你在哪里,我在刚吃的葱爆大肠店的门口。
他用的这个账号给他发信息,而上次他们对话时,还停留在顾放为告诉他校园卡放在哪里。
鹿行吟用冻僵的手指慢慢打字:“我也在门口,没看到你。”
【15th】:“我知道了,我过来。”
十几秒后,鹿行吟看见顾放为从另一边走了过来,身上衣服换了,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他很随意地说:“他们这洗手间有点脏,洗手时沾水了,我去隔壁商场专柜拿了一套新的换上,耽误了一点时间。”
鹿行吟不说话,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声音轻软:“你在生气。”
顾放为歪头看他,桃花眼底风平浪静。
三秒之后,顾放为败下阵来——他移开视线,揉了揉头发,低声说:“那你不跟我解释一下,也不哄我?”
鹿行吟还是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瞅着他,伸出冻得苍白的手:“你把我晾在这里挨冻,也没有哄我。”
那双手细瘦苍白,手腕细得过分,仿佛一掐就能断。
顾放为一看这种眼神就受不了,他伸手握住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荷包,随后整个人走上前去,将他抱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头顶:“好,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把你丢在风里十分钟。”
“冷战很幼稚,顾放为。”
鹿行吟轻轻说。
“那你说嘛。”
顾放为扣着他的指尖,用力焐热,声音沉下来,有点委屈,又有点认真:“——代考是怎么回事?”
“以前缺钱,帮人代考,助攻。”
鹿行吟说话的时候,白汽飘散在风中,“职高的考卷,数学,一次八百。普通中学考试助攻,会考……两千,中考,不敢做,只有小地方的能做。”
“别说了。”
顾放为眉毛跳动了几下,声音有点冷。
鹿行吟安静地看着他:“但是这是现实,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像我不是女生一样。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们可以分——”
“不说这个!”
顾放为觉得自己刚刚的一些小憋屈,瞬间胀大成为了压不住的火气,鹿行吟总有各种各样的法子把他逼疯,“有必要吗?”
他更委屈了,漂亮的桃花眼里透着某种偏执,声音低哑又失落,“你怎么总让人这么生气?谁还没跟别人吵过架,我昨天飞过来陪你,分手两个字是随随便便提的吗?”
“你真的……”顾放为喃喃地说,“你要气死我,弟弟。”
鹿行吟低下头。
顾放为过了一会儿,又说:“你知道哥哥对这些事……”
那是他经年的噩梦,一直不肯去考试的理由。鹿行吟带他走出去,或许一切朦胧却狂热的喜欢和依恋,不止起于那个并排坐在科技楼教室的夜晚,从鹿行吟这个人出现在他生命的一刹那起,他就隐约感觉到,这是个会带来地动山摇的人物。他和他此前所见的一切人,都不同。
现在知道鹿行吟还做过这些事,不啻于一种欺骗和背叛。
“对不起,哥哥。”
鹿行吟说。“我没有零花钱,要给奶奶买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缺钱。”
“这边的……爸爸,妈妈,给我校园卡里充了两万块,但我没有现金去书店买书,所以去群里卖饭卡额度。我现在已经没有这样过了。”
鹿行吟还是轻轻说,“真的没有。”
那副模样,不是辩解,不是解释,只是某种坦然的陈述——像是提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所以能够接受任何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