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疾步进了衙门,正堂里坐着北镇抚司指挥同知冯道成,右侧是督察院左都御史蒋知。孙供止步于正堂前,目光落到了下首里端正坐着的危浪平身上,危浪平同侧,是大理寺少卿宋修文。
危浪平面无表情,吹开了茶盏里的雾气。
孙供又把目光投向了指挥同知冯道成,二人并无太深交情,不过对视一眼。孙供一掀袍子,抬脚跨进了半尺高的门槛,说:“怎么,督察院并大理寺同堂而坐,是要三司会审?那危大人一个吏部侍郎来做什么?”
衙门外头被北镇抚司的人围得密不透风,衙门里头一字排开的全是带刀锦衣卫,他们带着暗色竹笠沉默地站在雨里头,任凭雨珠子流水似地淋在头上。
天色太阴沉了,衙门里没有点灯,只靠着窗纸透光。
孙供移步坐下,当堂都是重臣,没有人能独居高堂,于是冯道成也落座在他手边。
危浪平端着茶,像一只盘踞起来的黑色巨蟒,独坐在侧。只有宋修文靠在他后面的太师椅上。
已然是占位分明。
两方人马神色各异,中间的过道像是不可跨越的楚河,今日谁都是象,越界即猝。
死的是危移,来的危移血脉相连的亲兄长。谁也不敢回孙供的话,宋修文打破僵局,质问:“供词连带着卷宗已经交回北镇抚司签字画押,怎么又叫刑部来复查?好歹先送还危移的遗体,北镇抚司扣着不放,难不成是想在自己衙门里给危二公子过头七?”
冯道成争辩:“你大理寺把罪都推给了我北镇抚司,这样大的案子,你就只给一纸供词!”
冯道成把供词连带着卷宗摔给刑部,说:“孙大人,郑思一案囫囵过了你们能结案盖印,凭什么这个案子就不行?!”
“哐当——!”
危浪平摔了手里的茶盏,大拇指用力擦过虎口上的水渍,直视着冯道成说:“就凭我坐在这里。冯大人说话三思,别不把我危浪平当回事。”
冯道成当即不敢再说话,他甚至不敢和危浪平对视。
若换成文家或夏家,在场没有人敢起轻慢之心,开国四大家夏文裴危,裴家倒了,危家就从南边儿回来了。危浪平是什么心思谁都知道。奈何危家老一辈都死绝了,危浪平才多少岁?能爬到多高?
孙供和冯道成被他这一句激起了些微的后知后觉,他们二人都不是大家氏族出来的,如今也不过是文沉利益链条上的一只不起眼的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危浪平要动他们二人不是难事。
危浪平往后一靠,冷笑一声说:“当夜是谁封的山?调令是谁签的字?兵从北镇抚司调出去,还从西大营强行讨要了人。危移好端端地从龙脊山路过,就遭了你们北镇抚司的围捕!今日三堂会审,我坐在这里不是看你们互相推诿,拿不出个说法,找不到罪魁祸首,我要你们所有人都遭殃。”
他看也不看左都御史蒋知,说:“要上折子参我也好,要私下里使绊子也好,诸位不妨看看,你们头上那片天敢不敢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