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今年二十一,”闵疏说:“生母被文沉以毒控制,在城西关押近二十年,原籍贯、住址、血亲牌位,皆可查。”
梁长风自岿然不动,等着文沉反驳。
文沉冷笑一声:“你哪里来的籍贯?”
“丞相大人说得对,查不到籍贯。”闵疏侧目,说:“因为你勾结主管户籍黄册的前户部尚书李开源,以权谋私销毁户籍,将陈弱水归为了黑户逃奴,这就是你囚禁她的另一种手段。”
“满口胡言!”文沉甩袖道:“户籍公文都由天书阁备份,你如今协同看管天书阁,岂不是贼喊作贼,伪证更是信手拈来!”
“臣,可以作证!”新任户部尚书钱方出列叩首,不急不慢地说:“启奏皇上,微臣有话要讲。”
梁长风盯着他,心知文沉不好保,最起码也要去大理寺走一遭才能救出来,闵疏三言两句可比黄河水,文沉原先脏不脏都已经洗不干净了。
“臣接手户部后,第一件事就是核查往年账簿文书,校对经手户籍、地契。”钱方说:“文丞有所不知,户部的账目表面上看着干净整洁,内里却是乌黑发臭。账目核对不上,就无中生有赖给天灾人祸!户籍大批量销毁,就报备瘟疫流匪,全都是死于非命!粮草谎报,就火龙烧仓。这账目交到臣手里,臣带着户部十三个司连着查了一个月才勉强算出亏空,钱可以补回去,枉死的人却没有理由可混过去。如今事情既然翻出来,臣就斗胆问一句——是谁给了李开源天大的胆子,竟敢叫他随意抹除户籍!把人压做黑户!”
“放肆!”
“文丞何必动怒?”严瑞说,“又不是指控你指使李开源做恶,怎么生这么大气?叫人以为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如好生详说,解开个中误会。”
文沉只觉得严瑞话里有话,摆明了就是讥讽他,文沉脖颈上青筋直跳,说:“没有证据,就都是诽谤!”
他这话说得对,即便曾经有过证据,但早就在火里烧没了。
闵疏说:“我跪在这里就是人证。”
文沉目光里藏着杀意,几乎要化作实质。
“皇上,旧案难昭,民不告官不究也就罢了。臣已经敲响登闻鼓,四十廷杖受之无悔。如果有罪不罚,有错不纠,那就是理法难容!”
闵疏声音清冷,他说:“臣将死谏!”
梁长宁握紧了拳,死谏一词说得太严重。这几乎是在威逼梁长风,即便他现在不说什么,日后也一定会对闵疏心生不满。没有哪个皇帝会喜欢被臣子胁迫,闵疏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说出来的话却比战场上的刀还要刚硬。
蒋知抬头出列,冷道:“有怨报怨,事情说清楚自然有圣上裁决!闵大人身为太子少师,别以为就能学了茂广林的臭毛病,动不动就拿出那些酸腐气来威胁皇上!闵大人步步相逼,还要什么决断,不如直接叫皇上下旨处死文丞好了!”
“数罪并罚,按律确该当斩。”闵疏毫不惧怕,他虽然只是个初上朝堂的小官,却翠竹一样宁折不弯,不怕飓风。他伏地,声音还是沉着冷静:“臣贸然上谏,不是为了逼死谁,是为了求得皇上做主,为臣母亲沉冤昭雪,不被奸人污蔑。”
吴贵又一次匆匆进来,低声在梁长风耳边说了句什么,梁长风的目光扫过闵疏,微微眯起了眼睛。
外头的学生们在宫门外苦苦守候,是在等在闵疏出宫。
闵疏靠着登闻鼓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此刻是他万众瞩目的时候,梁长风不敢在此刻动他,闵疏但凡少一根头发,这笔账都会翻百倍记在他们头上。
梁长风只能妥协。
他最终松了口,案子划分进大理寺手里,宋修文领命,当日就扣押了文沉,马车从正宫门走,这是在给学生们交代。
第94章高招
待到下朝,闵疏择了小路回府。他方才在宫门口等了许久都没见到梁长宁,他本有些话要和梁长宁谈。
闵疏心知此次事发突然,他擅作主张没有和梁长宁商议会让他措手不及。严瑞虽然屡次想出言相助,却都因为担心坏了闵疏的谋划而不敢轻易开口。
闵疏已经做好了被梁长宁质问的准备,他不怕梁长宁质问,而梁长宁直到夜色初升才回来。闵疏没见到他人,只是听到张俭疾跑去寻孔宗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闵疏他心下猜测良多,只能想到是三年前孤离的余毒未清。他没忍住,还是往安鸾殿走去。
三年前下在补药里的那剂孤离,闵疏已经用自己的那份解药解了。后来陈弱水逝世,闵疏就服用了剩下的那一份。闵疏曾想过若是解药无用该怎么办,所以他没有清理砚台里剩下的药,那是闵疏留给孔宗的备份。
屋子里只有暮秋拧帕子的声音。闵疏在门口驻足片刻,里面的人早已发现他,低声说:“站在外头做什么?进来。”
闵疏这才撩帘子进去。他一进去,就敏锐地嗅到一点微弱的金疮药的味道。
“什么味道?”闵疏迟疑着问:“你……受伤了?”
梁长宁立刻说:“是有些情伤……”
“那大概是没救了,王爷找个阴凉的地方躺着吧。”闵疏止住他的话,问:“孔宗来做什么?”
梁长宁没回答,转了话题:“用了晚饭吗,饿不饿?你先回去,已经叫厨房做了鸽子汤,你吃鸽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