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没入京伊府,洒落安伯尘面庞,渐渐的,少年脸上浮起一丝迷茫。
安伯尘喜欢看戏,可当他自己去演戏时才发现,这戏演得越多越是疲惫。可眼下他却不得不继续演戏,装出一副糊里糊涂的模样,茫然的看向脚边的厉家公子,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今次这场审判可谓一波三折,出乎所有人意料。
恐怕满堂的君王将相都不会想到自己能够化险为夷,厉霖的阴谋暴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从此往后臭名远扬在所难免。能当上一国将相又岂是愚笨之辈,何况其中还有蛇妖左相和隐忍如昏君的琉君,因此安伯尘只能装糊涂,只要稍微露出半丝得色或者其它,堂上这些臣府深沉之人难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若是往后从世家子们口中打探出无邪上人,再和自己联系在一起,那个假身份岌岌可危。
昨夜安伯尘神游入梦,无邪居士附身梦境人物也只是扮作一路见不平的高人,看不过厉霖的横行霸道这才出手,和安伯尘没有一丁点关系。
没过多久,安伯尘脸上的迷茫散去,露出浓浓的喜色,却像是终于茅塞顿开,想通了这一切。
见状,大多数朝臣都收回目光,心中暗叹这个糊里糊涂的小仆僮当真好命,只差一点便含冤蒙辱,身陷囹圄,可笑直到现在他还懵懵懂懂。便连左相也不再去看安伯尘,蹙眉望向那群卷袖嚷嚷的世家子,目光闪烁。
此时京伊府里只有三个人还惦记着安伯尘,第一个是那白发苍苍满脸羞愧的严老夫子。安伯尘含冤虽怨不得他,可他明明看出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却因怒气冲昏了头并未多想,于情于理,他这个做夫子的都有不到之处。踟躇许久,严老夫子迈出四方步,若无其事般走到安伯尘身旁,也没正眼去看安伯尘,低咳一声,漫不经心道:“安士子,明日可别又迟到了。”
说完,严夫子老脸一红,朝向堂上的琉君拱了拱手,急匆匆的转出京伊府。
想到昨日那场你追我赶,安伯尘也甚觉过意不去,心中暗暗发誓,明日无论如何也要赶去白狐书院,多念几篇文章,好好学几番道理。
安伯尘正想着,就觉一道目光从旁侧射来,扭头看去,却见广平县主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神色怪异。
心头咯噔一下,安伯尘不禁暗道,难不成被她发现了什么。
未及安伯尘多想,广平县主已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番安伯尘,忽然笑了起来:“看你在书院里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没想到真正遇上大事,还是免不了被吓破了胆。”
老奸巨猾?原来在这位金枝玉叶心中我这么不堪。没发现就好。
安伯尘暗舒了口气,咧嘴一笑,尴尬的挠了挠头,却也不知此时该如何面对昨夜被自己抱了七八条街的广平。
“是了,你偷偷告诉我,那无邪居士可是你的师父?”
冷不丁的,广平县主嘴里冒出这句话来。
安伯尘心思急转,面露疑色道:“无邪居士是谁?”
闻言,广平县主脸上浮起失望,暗暗跺脚,撅嘴道:“算了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次多亏无邪居士你才捡回一条小命,你需牢记。”
说话间,安伯尘能清楚的察觉出广平县主毫不掩饰的崇敬之情,心下古怪。
“好了,本宫和你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虽后知后觉了点,却还有几分骨气,也算有资格和本县主同窗而读。”
说完广平县主不再多看一眼安伯尘,转身便走,这几日来两人间的那点怨隙也不了了之。
广平县主和严老夫子一般,对安伯尘心怀愧疚因此并没深想,全然忘记了那日安伯尘初来学舍时,寥寥数语吓退三名世家公子,所依仗的也是神游入梦探来的龌龊事。
两相联系,有心人定能看出些许端倪。
安伯尘自然还记得,昨夜神游入梦也没找上那三位公子。
目光落向韩、华、冷三名公子,韩公子和华公子并没异样,只有那个冷公子见着安伯尘向他看来,连忙低下头,躲避着安伯尘的目光。
就算他有所怀疑,可他的秘密掌于我手,给他冷大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随便乱说。
安伯尘心中笃定,也不虞有它。
扫视着交头接耳、低声言语的世家子,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少年心头。安伯尘忽然发现,只要他愿意,凭借入梦之术和无邪居士的身份,将琉京世家子掌于手中当为轻而易举。这些世家子大多生性顽劣,甚少有官职在身,可能入学白狐书院又岂会是愚笨之辈,加上他们的背景身世,若是联合起来足以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就算无法和左相分庭抗礼,可也足够令左相忌惮,往后无论是自保,还是寻找龙女都会方便许多。
明面上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子,修为全失,还惹恼了厉家,前途堪忧。可暗地里却是隐于幕后,将一众世家子掌于手心的无邪居士。光是想想,安伯尘便觉得很兴奋,可若真正行使起来,却要比想象中的要难上许多,稍一不留神便有可能败露,更需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又看了眼冷公子,安伯尘若有所思。
转身,安伯尘正准备和元廷尉讨回珠链,就在这时,锋锐如绝世宝剑的目光向他射来。这一瞬,安伯尘头皮发麻,冷汗自额上滚落,心旌动荡,只觉整个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那道目光看了个通彻。
深吸口气,安伯尘强压下心头的惊慌,抬头看去。
一君一少年,在所有人都未觉察时刻,默然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