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轻棠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医院里,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关绪。
关绪眼中急切,见她醒来,终于舒心一笑,问她觉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想不想吃东西。
蒋轻棠欲坐起,关绪忙站起来去扶,动作不大利索,蒋轻棠才想起来,她们才刚虎口脱险,关绪腿上还中了一枪。
“关姐姐,你腿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蒋轻棠着急抓着关绪的袖子问道。
关绪在她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让她靠得软和点,才又扶着床头柜重新坐回椅子上,拍着她的手背笑道:“没伤着筋骨,医生说静养一个月就可以完全康复,别担心。”
她说得轻松,事实上腿上的枪伤比她轻描淡写严重十倍不止,要不是医生及时赶到急救措施得当,她那条右腿恐怕得落下终身残疾。
蒋轻棠心下稍安,又想起一件事来:“宋巧巧!她当时为了救我,和周蕾扭打起来了,我答应要找人救她的!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关绪沉默了三秒,说:“警察赶到时,她已经死亡了,是钝器击打头部致死。”
蒋轻棠也跟着沉默。
“她是为我而死的。”半晌,她才道,“要不是为了救我,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可以活下来。”
“别想太多。”关绪坐在她的床边,搂着她,“她救赎了自己,死得其所。”
蒋轻棠干扯了一下嘴角。
她大哥死了,宋巧巧也死了,可是作恶的人却活着,世道有时就是这么不公平。
“郑睿明和周蕾呢?”她又问。
关绪答:“被收押了。”
她以为蒋轻棠是怕郑睿明和周蕾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于是补充道:“郑睿明和周蕾都涉嫌多项罪名,等证据公证完毕之后就会被提起公诉,尤其是故意杀人罪,已经构成情节特别恶劣,不出意外应该会判死刑。”
“我不是说这个。”蒋轻棠摇摇头,原想解释,话到嘴边,又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说了句算了,便不再接话。
郑睿明和周蕾二人罪行累累,如今能判处他们俩一个死刑,还是靠蒋若彬和宋巧巧两人的命,不,还要加一个宋巧巧腹中孩子的命,靠三个人的命换来的,太不值得。
“都怪我。”蒋轻棠自嘲地笑道,“要不是我那么天真,也不会上宋巧巧的当被绑架,我哥和宋巧巧谁也不用死。”
“瞎说。”关绪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胡思乱想些什么?难道你救人也有错么?”
“当然有错,不分是非的善,比恶更可怕。”
不仅害己,而且害人。
“那种情况,如果不是专业人员,谁能分得清?”
世道如此,犯罪的是坏人,可反思的永远是好人。
因为恶人是不会反思的,他们只会懊悔,怎么这么不小心被抓住了,如果有下次犯罪的机会,绝不会再有同样的失误。而好人有良心,所以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拷问,就连不关己事的路人口中,也常是受害者有罪论居多。谁让你那么蠢才会被骗?谁让你露富才会被偷?谁让你穿的那么少才会被人盯上?……
仿佛身为受害者,反而是种原罪。
两人对坐着苦闷一阵,蒋轻棠猛然发现自己身上清爽干净,衣服也被换成了整洁一新的病号服,她问关绪是谁换的,关绪笑着说是自己和女护士一起换的,蒋轻棠皱眉,“万一伤口沾了水怎么办?等我醒了自己去洗澡也是一样。”
“穿着防水服呢,医生都说没事,小棠也太操心了。”关绪笑嘻嘻地说。
其实她撒了个谎,她哪里舍得蒋轻棠被人看去一点,蒋轻棠换衣裳洗身子,全是她一手包办,压根就没有护士插手的地方,甚至还嘱咐护士,自己不叫就不准进来,也难为她拖着一条刚缝了针的残腿还能一点点给蒋轻棠擦身、洗头、换衣裳,做得细致,一点没惊动了蒋轻棠。
关绪半个月提心吊胆,今天一颗心终于回了位,掀开蒋轻棠的被角,自己也蹬了鞋钻进来,热热乎乎地把她揉进怀里,胳膊一搂,心就酸了。本来就瘦得可怜的小身板,如今就剩了一把骨头,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肋骨的形状,抱在怀里真是一点肉都没了。
关绪勾着蒋轻棠的下巴,手指捏了捏,原来被她喂出来的几分丰润的圆腮,现在彻底凹陷了下去,脸上又有划伤,眼里也没了从前的那股像山间泉水似的清澈感,看起来复杂而隐晦。关绪知道,虽然只有短短半月,蒋轻棠心里的成长,只怕比过去二十年都快都多,这件事留下的阴影,也不知要用几年几月才能从她心上消除。
此时除了给她支持和依靠,关绪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抱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一双眼睛黏在她身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