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七年,三月二十四。
他终于回来了。
在踏入燕京城的那一刻,赵彻万般感慨,漆黑的眼眸中情绪纷杂,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配刀,这是他这三年来养成的习惯。
当赵彻意识到手上的动作时,又倏地松了手,勾唇嗤笑一声,他紧张什么?
“驾——”
赵彻一声低喝,骏马沿着驰道一路疾驰,直奔丹阳门,遥遥地就瞧见城楼上站着一道红色的身影,周身气度一如三年前,身量却高挑不少,他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宋乐仪。
还知道来看他啊——
赵彻挑眉,漆黑的眼里一瞬间填满了细碎的光芒,缓缓扬起唇角,朝她笑了下。
赵彻瞧不见宋乐仪脸上的神色,只记得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嘴角笑意,宋乐仪就转身走了。赵彻愣了一瞬,继而垂下眉眼低低笑了。
表妹,你这是心口不一。
晚宴上觥筹交错,赵彻频频侧头看向宋乐仪,一别三载,她似乎变了很多。
往日的表妹,乌黑的眼瞳里总带着一种鲜活明媚的情绪,如今再看,她周身气质柔和很多,脾气似乎也收敛了不少,一言不发的低头用膳。
也是,母后不在了,想必她这三年也不好过。赵彻仰头,一杯烈酒下肚,呛得喉咙火辣辣的一片,指腹在杯壁摩挲,眼底情绪深沉,久久没有说话。
对不起啊,表妹,没能在燕京陪你。
世人皆说蜀地丰饶,蜀女多姿,可是那些都与他没什么干系。
在蜀国的一千来个日日夜夜,他曾登山望烽火,也曾饮马伴交河,刀山血海里来去,天梯石栈上攀缘,夜里辗转反侧间,最多梦见的是宋乐仪。
几次生死攸关,他都咬着牙挺下来,赵彻知道,必须得活着回来,不光是为了大越为了皇兄,更是因为燕京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表妹被母后保护的太好了,性情养得娇蛮天真,自小娇贵的养着,没吃过苦,更不善那些勾心斗角,母后骤然驾崩,她亦一朝落势,燕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
他若不回来,她怕是得被燕京的牛鬼蛇神们给生吞活剥了。
酒过三巡,赵彻已经喝了不少,已然染上三分醉意,然而一双漆黑的眼眸却愈发清亮,酒气朦胧间,他的目光忽然落在宋乐仪的耳垂上。
那里戴着一副碧玉耳坠。
赵彻微微眯了眼眸,她什么时候穿的耳洞?
小时候宋乐仪娇气怕疼,到了穿耳洞的年纪她死活不肯穿,太后拗不过她就放弃了。后来瞧着别的姑娘都有漂亮的耳坠可以戴,她又羡慕,也叨念过几次说要去穿耳,最后都不了了之。
觥筹交错间,有三五大臣过来同赵彻说话。
赵彻淡笑应下,余光一瞥间,便瞧见宋乐仪离开的身影,他伸指揉捏了额角,淡声道道:“本王有些醉了,改日再同诸位叙旧。”
诸人合指行礼相送,忙堆笑附和:“是我等不察,还望殿下误怪。”
宫内道路复杂,片刻功夫宋乐仪就没影儿了,赵彻俊眉拢了拢,略微思索,抬腿朝着东边的路走。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他就在路上发现了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
赵彻俊俏的眉眼舒展了几分,他快走了几步,然后伸腿往前一迈,双手环胸拦路,将人给堵了。
周遭寂静,八角琉璃宫灯映着昏黄的光晕,宋乐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拔发上簪子,浑身防备,直到仰头瞧见是熟人,她倏地松了口气。
眼前人的动作一丝不落地落入赵彻眼中,他眼底情绪翻涌,周身气势也难免沉了几分,看来表妹过的真的不好啊。
一别三年,当初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已经及笄,身量长了不少,不过站在他面前却矮了不少,如今只堪堪到他下巴,莹白的脸蛋上没有几两肉,瘦了很多,一双大而明媚的眼睛倒是没变。
一身红衣倒是明艳如往昔,只是周身气质内敛而宁和,一点也不像她。
这样不好。
赵彻敛了情绪,朝她扯了一个颇灿的笑容,一如当年朝气少年,然而语调却是恶劣而轻佻。
“怎么,表妹还没嫁出去啊?”熟稔的模样,仿佛俩人没有一别三年。
果然一张口就没好话,就不应该对他抱有希望!宋乐仪生气,觉得这厮真是死性不改。
她一副被踩中痛脚的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