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玛丽买了棉球、棉花棒、痱子粉和婴儿润肤露;预订了尿布清洁服务,并重新整理抽屉里的婴儿服。她也订了报上的出生公告,待日后凯再打电话告知孩子的姓名和出生日期。在一整盒象牙色的小信封上写好住址、贴上邮票。她读了一本叫《夏丘》的书,书中宠爱小孩的论点似乎令人难以驳倒。之后埃莉斯及琼在萨迪东餐厅请她吃饭,大家也一起讨论了这个话题。
罗斯玛丽开始感觉到阵痛了;某天疼了一次,次日又疼一次,后来不疼了,接着一天疼两次。
她收到来自巴黎的明信片,上面是凯旋门的照片和工整的字迹:想念你们两位。天气极佳,食物美味,航程极顺。爱你们的米妮。
腹中的宝宝已经下沉,准备要出世了。
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五下午,罗斯玛丽到蒂芙尼的文具专柜加购二十五份信封时,遇到凯以前的声乐教练多米尼克·波佐。矮小黝黑、有点驼背的多米尼克声音粗哑难听,他抓住罗斯玛丽的手,恭喜她看起来容光焕发,凯星途大好,而且他丝毫没有居功的意思。罗斯玛丽告诉他,凯最近签了一部戏,还有华纳兄弟提出的条件。多米尼克开心极了,他说现在凯真的可以受惠于严格的声乐训练了。他解释其中的原因,并请罗斯玛丽叫凯打电话给他,最后又恭喜了半天,才朝电梯转身过去。这时罗斯玛丽拉住他的手臂说:“我一直没机会谢谢你送我《异想天开》的票。”她说,“我好喜欢那部戏,《异想天开》一定会像阿加莎[1]在伦敦上演的剧目一样,长期演下去。”
“《异想天开》?”多米尼克问。
“你送凯两张票,噢,很久以前了,是在秋天。那次我是跟一位朋友去看的,因为凯已经看过了。”
“我从来没送过凯《异想天开》的票。”多米尼克说。
“有啊,去年秋天。”
“没有,亲爱的,我从没送过任何人《异想天开》的票,我从来没有票可以给人,你弄错了。”
“我相当确定他说是你送的。”罗斯玛丽表示。
“那么就是他弄错了。”多米尼克说,“叫他打电话给我,好吗?”
“好,我会的。”
真奇怪,等着跨越第五大道的罗斯玛丽寻思着,凯的确说是多米尼克送的票,这一点她很有把握。她当时还考虑该不该寄感谢信给多米尼克,最后决定没这个必要。她不会弄错的。
绿灯亮了,罗斯玛丽穿过马路。
但凯也不可能弄错,他又不是天天能拿到免费票,一定会记住是谁送的。难道是凯故意骗她?也许根本没人送他票,而是他捡到的?不不不,这像是戏里才会有的情景,凯没必要骗她啊。
罗斯玛丽大腹便便地沿着五十七街往西慢慢走动,背部因坠重的腹部而酸疼。天气湿热,气温已达摄氏三十三度,而且还继续往上飙升,罗斯玛丽走得非常缓慢。
那天晚上,凯是为了某种原因要她离开公寓吗?是他自己买的票吗?为了能独自在家研究剧本?若是如此,凯根本没有必要骗她,以前他们住单间旧公寓时,凯不止一次要求罗斯玛丽出门待两小时,她也都乐于从命。不过大部分时候,凯都会要她留下来,帮他提词,当他的观众。
难道是为了女人?他跟旧情人厮混两个小时还不够,得趁她回家前,先冲去女人的香水味?不对,那天晚上公寓里飘的是单宁根的气味,不是香水,逼得她不得不用锡箔纸把坠符包起来。而且凯那晚十分热情,不像已经跟别人搞过,罗斯玛丽记得他做爱时异常激烈,后来凯睡着时,她听到米妮家传出长笛与念诵声。
不对,不是长笛,是尚德医生的竖笛。
凯是因为这样才知道那是竖笛的吗?那晚他跑去米妮家了?参加安息日……
她驻足凝望精品服饰店的橱窗,不愿多想巫师、聚会、婴儿血和凯去米妮家的事。她怎么会遇到那个愚蠢的多米尼克?她今天根本不该出门,天气太热太湿了。
有件覆盆子红的裙装看起来像美国名服装设计师鲁迪·吉恩莱希奇的作品。等星期二生产完,恢复身材后,也许她会进店里买下来,然后再买件柠檬黄的紧身裤和覆盆子红的宽松上衣……
她终究还是得走了,罗斯玛丽怀着在体中扭动的宝宝,继续行走、思索。
(被凯扔掉的)那本书中提到仪式的起源,谈到巫师聚会时招纳新血,举行宣誓、洗礼、涂以油膏,并在身上做下“巫师的印记”。凯有可能加入巫师大会吗?(淋浴是为了洗去讨厌的单宁根味。)他是他们的一员(不,他不会的!),且身上某处有着秘密的会员印记?
凯曾在肩上贴了一片肉色的创可贴,他在费城的更衣间里就已贴上了(“那颗该死的痘痘,”她问凯时,凯这么回答)。之后的几个月也一直贴着(“不会是同一颗吧!”她说)。创可贴现在还在吗?
罗斯玛丽并不清楚,因为凯不再裸睡了,以前他会,尤其是天气热的时候,但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不这么睡了,凯现在每晚都会穿上睡衣。最后一次见他裸身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一辆车子朝她按喇叭;罗斯玛丽正越过第六大道。“请认真看路好不好,小姐。”身后一名男子喊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是凯呀,又不是无事可干、没有人生目标和自尊的疯老头!他有自己的事业,一份忙碌、精彩、蒸蒸日上的事业!他需要那些法棒、巫刀、香炉和谎言做什么?他何必跟韦斯、吉尔莫、米妮和罗曼厮混?他们能给他什么别处得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