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瞬间就明白了李释的意思。
他是要借包围在长安城外的那些折冲府的兵力。
而折冲府的这些兵明面上是兵,其实很大程度还是民。
当年太祖皇帝平天下,首先手里得有兵,可兵都握在那些前朝贵胄手里,哪来的兵给他用?无奈之下只能从民间吸收兵源,化农为兵。兵源紧张时,甚至发生过“武帝灭佛”,把佛寺里的僧众和土地尽数收为己用,以扩充兵源和财政。
天下安定之后,太祖皇帝居安思危,也没有就此废除了这项政策,依旧从各地征调民力从军,以备战时之需,设骠骑府辖制,也就是折冲府的雏形。到了太宗皇帝,又在原有基础上对骠骑府进行废改立,将主要兵力集中在关内道,逐渐进行成了如今“居中驭外”的军事形势。
折冲府鼎盛时期,在全国范围内设有六百余处府库,其中只关内道就占了一多半,明面上是“举关中之众以临四方”,说白了,还是担心有朝一日关外那帮野蛮子打进来了能守住自己的老窝。
早年间各地的折冲府还要分番上京担任京城的防务,后来可能还是没有自己的人用着放心,遂用京中禁军取代了这项事宜。
自打李释大挫突厥阿史那部,边境也安稳了近十年了,现如今的折冲府与均田制结合,战时打仗,安时耕田,锄头握久了,自然就拿不起刀了。
李晟召集了这一帮人来,却没有开城门让他们进城去,因为他也知道这些折冲府里的兵懒散惯了,成不了气候,没想着真靠他们来逼宫,其目的无非就是虚张声势,吓吓城里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大臣。
可在李释看来却不尽然。
根据折冲府的规制不同,也分上中下三等,上府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也有八百人。照祁林之前的说法,至少也得来了十几路兵马,这些人加吧加吧也有上万人。而长安城中禁军统共也就三万,这些人还不见得就都听从李晟的命令,再加上他还要分一些兵力去围困大明宫,剩下的长安城一十二道城门,每扇门也就千八百个人。几万人去对几百个人,哪怕是一人上去踹一脚那门也得趴下。
更何况他们这边还有一张王牌。
李释之所以在战场上威名赫赫,每次取胜靠的自然不全是人数上的压制,更是因为李释驭兵有术,用兵如神。一支图朵三卫令突厥人闻风丧胆,李释在的时候,边境线以外三十里都不见突厥人的影子。
细细想来,李晟怕他是有道理的,因为李释就是一张现成的兵符,他所在的地方,天下兵马,尽归其统辖。更是一块点金石,什么伤兵残将到了他手里都能打造成一支精锐。
李释问道:“来的都是哪些人?”
祁林思索了一番之后也慢慢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回道:“这些兵力都是从京畿附近的折冲府临时征调来的,他们人多,目标大,不好隐藏,之前我就都打探过了。”
院子里有张石桌,祁林刚坐下曲伶儿就送来了纸笔,祁林将当日打探到的情况一一写下来,从哪儿来的、带了多少兵马、带兵的是谁,边写边道:“这些人如今跟我们一样被拦在城门外,不过看样子好像并不着急,天天喝酒吃肉过得挺自在的。”
李释冷笑一声,“他们自然不着急,有吃有喝还不用他们上去卖命,静等着城里的人先斗个你死我活,他们管剩下来的人叫主子就是了。”
祁林点点头,心里却又越发不屑,当初他们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为的就是换身后的百姓吃一顿安稳的饭、睡一场安稳的觉。这才过去几年,竟演变到当兵的在外面袖手旁观,隔着一道微不足道的城门看着城里的百姓水深火热却无动于衷。
等把各个折冲府的详情写好了,祁林站起来交到李释手上。
李释拿到名单粗略地瞥了一眼之后反手一递,苏岑跟在身后顺势接了过来。
李释道:“有熟人。”
祁林点头,“爷说的是康增寿?”
曲伶儿一时好奇,凑上前问道:“这个人怎么了?”
祁林道:“当年在肃州时,这个人在爷手下担任副将。”
曲伶儿眉眼一弯,“那敢情好,他说不定能念旧主情谊,转过头来帮我们。”
祁林:“当年他因为违抗军令擅离职守去喝酒,被爷打了五十军杖,从肃州赶回来了。”
曲伶儿:“……”
“这么说起来,这里面也有我一个熟人。”苏岑笑了笑把名单放下。
“谁啊?”曲伶儿又探头过去。
苏岑指节在白纸黑字上点了点,看见那三个字,曲伶儿脸色瞬间就黑了。
苏岑无奈一笑,“宋建成,当年我的顶头上司,后来被我挤兑走了。”
曲伶儿:“……”你们就没有不是孽缘的熟人吗?
稍是休整,第二天一早确认了陈凌暂时没有性命之虞,李释和苏岑便各自带了自己的人,分作两路,分别去会各自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