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陈庆之一身白袍,风流儒雅坐在帐中。他面前摆着一副棋盘,手里执着一枚棋子,正要落下,费穆被两个士兵押着进了帐中。陈庆之目不转睛盯着棋盘,摆了摆手,示意人给他松绑。
费穆虽投了降,面色倒是不卑不亢,嘲他:“将军这时候,还有心情下棋。”
陈庆之笑了笑:“我军正是大胜之际,我为何不能下棋?”
费穆不以为然道:“云天赐是什么东西?将军胜了他,实在不算什么本事。贺兰逢春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兴许几日就到,他才是将军的敌人。”
陈庆之淡定从容地笑道:“你说的有理。所以我半月前,已经上书我大梁国的皇帝陛下,请求增派两万援军。估计近日就会有回音了。听说贺兰逢春是你们魏国的名将,我倒真想和他较量较量,看谁胜谁负。”
这一仗,会载入史册吧。
陈庆之已经摩拳擦掌。打败贺兰逢春,亲手擒住云郁。他会真正成为跟韩信一样的名将,纵横中原,再无敌手。多少年,从三百年前,晋室南渡,偏安江左以来,有多少南朝名将试图北伐,收复中原,结果只能无功而返。而今轮到他陈庆之。他要改变这个历史,建立不世之功业。
他邀费穆坐下,下棋。
因下雨,不能行军,二人遂坐在帐中谈天。边上,红泥小炉烹着热腾腾的香茶,陈庆之笑对费穆说:“你一定没有喝过这茶。这是我们南方的茶。你们北方人都喜欢食酪。”
费穆周旋应对着,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陈庆之道:“我挺好奇,你们魏国原来的那位皇帝,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费穆道:“陛下仁德之君,是英明之主。”
陈庆之对这个评价笑了。
“既是仁德之君,英明之主,那为何还会众叛亲离呢?你已经投降了新皇,再说这话,可违心呐。”
费穆坦然道:“只因天下人不畏仁德,只畏豺狼虎豹。”
陈庆之笑:“你的意思,我是豺狼虎豹?”
费穆道:“对魏国的百姓而言是如此。”
陈庆之道不生气,问:“那你觉得跟新皇相比如何?”
费穆道:“北海王相较乐平王弗如远甚,没有可比之处。乐平王其人貌柔心壮。我自他少年时便与他相识,知他为人。乐平王相貌皎若云间月,皑似山上雪,性子却如松柏,最是刚硬。至于北海王,不过比驴好一些,勉强算得上个骡子吧。”
陈庆之对他这番言论相当的惊讶。
“你既看不起新皇,为何还要投降呢?”
费穆道:“我投降的是将军,非是北海王。将军怎么不想?而今中原,无人不惧将军的威名。北海王昏庸无德,实际的权力该将军执掌才是。只要打败了贺兰逢春,再假以时日,将军必定会是中原之主。且不说北海王,连萧衍也不必放在眼里。”
“你好大胆!”
陈庆之登时怒道:“你是在挑拨离间,想让我背叛梁国,破坏我南梁君臣的关系?我对梁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岂容你在这胡言乱语,放肆诋毁,直呼我皇帝陛下的名讳?”
费穆道:“将军忠诚,贵国的陛下可不见得这么想。”
陈庆之嘲讽道:“你以为天下的臣子都同你魏国的臣子一样,朝三暮四,贪生怕死,会背叛君主,毫无气节?我陈庆之生是梁国人,死是梁国鬼,今生今世都不会背叛君王。我绝不会做任何对陛下不义之事。”
费穆谦退道:“将军果然是忠义之人。”
陈庆之对那句话有些芥蒂,但也没对他怎么样。数日之后,大军回到洛阳,陈庆之进宫禀事,汇报战胜还有受降的情况。云颢听说他把费穆带回来了,道:“朕要杀了此人。”
陈庆之有点意外:“陛下,费穆是在臣的手下投的降,臣答应了不杀他,这样出尔反尔,恐怕不好。”
云颢一身的酒气,衣衫不整。陈庆之正说着,他突然着了怒,抓起案上的宝剑□□,张牙舞爪冲陈庆之挥舞着,像个发怒的狮子一样龇牙咧嘴道:“朕要杀了他?听见没有?他跟贺兰逢春是一党。是他向贺兰逢春进的言,屠杀了我宗室上百人,朝臣数千。朕要他血债血偿。”
陈庆之道:“陛下是听谁说的这件事?”
“朕不用听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