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一说完,元掌柜的娘子便笑骂:“你个吃瘟了酒的郑娘子,月姐儿和于管事的亲还没这定呢,你便这般嚷嚷,叫于夫人笑我们柳洼人没礼数。”
不过,她笑骂归笑骂,其实却也并不在意,北地人性子直爽,有话便说,便是说错了再解释清楚,又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了,李月姐和于子期那也是全镇人看好的,不仅仅是因为李月姐救了于子期,还是因为这些个传言久了,以柳洼人直爽的性子,自然会在于子期面前开玩笑,于子期从未否认过,倒是面带微笑,那样子谁都知道是默认了,而今于子期回乡把母亲接下,那定然是为了说亲的,所以,郑屠娘子说这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便也跟着一起打趣起来。
李月姐听得叹气啊。她本来准备就当没这回事,随着时间慢慢淡化掉的,可没成想,郑屠娘子却是一口说破。这些个快嘴的嫂娘,有心解释,只是今儿个是她答谢镇人的席面。自不能弄的太严肃,便故做瞪眼,不依的道:“郑二婶子,这般没影儿的事你也瞎咋呼?真让于夫人笑话了,外头人传那咱堵不了别人的嘴,但你可不兴拿这事来消遣侄女,若是害我找不找婆家了。我可去你家吃饭的啊。”
“啧啧啧,还跟我讨乖卖巧起来……”郑屠娘子笑拍了一下李月姐的胳膊。
不过,她和李月姐两个打趣,同桌的一帮子妇人那都是当了多年家主婆下来的,虽是直爽的性子。但肚子里的弯绕绕却也不是一点没有,郑屠娘子这话又有那么点不讲规矩,但在农村里常见,如果男方有意思,自然会接嘴,顺势就能将亲事谈的七七八八。
若没意思,自然是闭口不言。
而这些儿,于夫人就在那沉吟着,没有言语。心思转的快的人就立刻猜想着,这于夫人对于管事和李月姐两人的事情怕是另有看法了,一边李婆子一向没个好脸色,这会儿脸色自然就更难看了。瞪着郑屠娘子和元娘子道:“行了,这种事以后可不能瞎传,整个柳洼镇谁不知道。我老婆子脾气怪,最见不得那种文人士子什么的,咱们这种人家侍侯不起。”
这话一说,酒席的气氛就有些怪异了。
一边于夫人是暗暗叫苦,说起来这种阵仗她还真没经历过,江淮人家,说话谈事情都讲究个含蓄,心领神会,又哪向这柳洼人一样,当面锣对面鼓的敲,只是,不管如何,这李月姐可是救了自己儿子,按照江淮规矩,她于家是定要娶李月姐进门的。
但她也有苦衷。
一来,就在去年中,礼道的申大人去江淮视查道学,因着亡夫曾是他下属,再加上自家期儿在京里不知天高地厚的闹了那么一出,不过,因祸得福的反入了申大人的眼,因此,申大人便顺路去拜会了于家族长,又提了期儿的事情,正巧他膝下有一年方十六的孙女儿,于期儿年龄相当,当时,陪着同申大人前来的江淮道学正便保了媒,这样的好事,于夫人自然不会放过的,哪还有不同意的,这回她之所以同意来京,便是等子期会试结束后,去申家商量婚事的。
而这事,她还没跟子期说,实在是自家儿子她看得出来,那是真真的相上了这个李家姑娘,她怕说了影响会考,所以便一直拖着。
而二来,这李家这姑娘,夫母双亡,有命薄之嫌,再加上整日里抛头露面的讨生活,虽说是生活所迫,但跟期儿实在不配,她也不喜。
只是救命之恩大于天哪,所以,一来,她才用了一份厚礼,再加上行了重礼,但要说这些就能抵得了救命之恩,也是说不过去的。
想着,她便站了起来,举了一杯酒冲着李婆子道:“李老夫人,犬子这命是李姑娘救的,按说李姑娘就应该是我儿媳妇了,只是阴错阳差,去年,礼部的申大人去江滩视查道学,亡夫曾是他的下属,因此他便去看望了我,其中说起了犬子,这个却是不容反悔的,不过,月姐儿的大恩我记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认李姑娘为干女儿。”
“瞧于夫人说的,一些闲言碎语的话,在意他干嘛,本就没有的事它真不了。至于说认女儿,这个以后再说,毕竟不是小事。”李婆子淡淡的道,谁都知道,这个以后再说,便是没有以后。
李婆子这也没让于夫人下台啊。
这两人这翻对话又将气氛弄的十分的诡异。
李月姐在一边听着,虽说面子有些过不去,但也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于子期已经定亲了,那还有什么说的,总之算是把她跟于子期的事情扯清楚了,以后也少了一些两人的闲话,这未尝不是好事。
而她做为席面主家,今天又是答谢席,自然不能让这种气氛纠结着,于是便招呼着上菜,请于夫人坐下,又问了一些路上的见闻,那于夫人学识不错。谈吐非凡,将一路的风景说的引人入胜,又说了一些趣事,气氛立时好转。
李月姐才长长的吐了口气。不管如何,于子期帮衬着墨易,又教导着墨风。便是那份救命之情,他也满当当的还了,于家不欠自己什么的,于夫人所行所为也并没有什么错的。或许从于家的立场来说,她做的很对。
此事就到此结束。
这时,王四娘来上最后一道果盘,这是去油腻。这王四娘在仓家日日挨打,前不久还流掉一个孩子。此刻脸色还苍白着。
没一会儿,里间一桌已散席,王四娘跟几个请来帮忙的人一起收拾,月姐儿忙着给散席的几们泡茶。在内外两间的过道上摆了一茶几,让大家歇息,饱食伤身哪。
这时,外间的席面,男人们喝多了酒,那说话声音愈发的响。
“别提了,最近我叫那隔壁那仓成给烦死了,日日来河工所支钱粮的,那麦场粮仓。现在又不藏一粒米,偏是这样那样的跟我提,我自己这钱还不够差使了,虽然现在抄关上已经开始收钱,但马上要建渠坝,这又是一笔大的开消。唉,巧妇难无为之炊啊。”杨东城吃多了酒,在那里发劳骚。
“理他做什么,晾着就是,那种男人最是没用,还不是全靠家里的婆娘靠上查巡检,要不然,就凭他那货色还能管得了粮仓?他连自家婆娘都管不住,前几天,听说他家那个灶娘已经有了身子了,硬是让她那个恶婆娘拳把脚踢的给流了,那可是自家的子孙,姓仓的还真能怂的下去。”说话的是郑屠,喝多了酒,这会儿便嚷嚷着。
这边里屋的郑屠娘子听得眉毛直耸,女人家都是多疑的,郑屠这话是为那流掉的孩子打抱不平,可在郑屠娘子听来,就会疑心郑屠这么同情那孩子,又为王四娘叫屈,说不准那心里也要弄这么一个灶娘进家门,再添个儿子什么的,想着这些,郑屠娘子的脸色能好才怪,只是这倒底是在人家家里,她也不好发作,只得重重的哼了一声。
月姐儿几个看得心里直发笑,只是转脸看着一边脸色更苍白的王四娘,心里也叹气。
“不过,说起来,直等今秋漕粮一入仓,那仓成可就抖起来了。”是许郎中的声音道。
“我看那,那漕粮不入仓还好一点,要真是入了仓,以那仓娘子那贪婪的样子,保不齐那仓成就要栽在这里面,京仓出大事了,这可是前车之鉴。”说话的却是杨东城。
“啥事啊?”一边于子期问。
“这几年,各地多有大旱,再加上如今青黄不接之时,京城米价这段时间连连上涨,京里便开仓平粜,没想到就爆出新太仓下面的一个卫仓出现空廒事件,整个卫仓,十一廒,五十五间仓库全是空的,皇上震怒,着二王爷查办这事情,只是除了那仓头和他的干儿子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奉命行事,尽查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