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主人的刀剑本丸中是一片颓丧的荒凉,脚下是枯黄的草地,旁边是干涸的塘底,树木枝丫朽败,不远处的房屋,也在时光中衰落,没有了审神者灵气的支持,它安静的就像是一座鬼蜮。
计秋踏足在这片无人的土地上,身边跟随着的是那只隐藏了许多秘密的狐之助,就在一人一狐径直朝着罗盘的方向而去的时候,那只已经很久没说话的狐之助终于开了口:“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计秋没有回头,他淡淡道:“因为你的过去对你质疑,为你受到敌视进行宽慰,我以为你早就应该知道,我并不是这样的人。”
狐之助心中诡异地生出了一种轻松的愉悦之感。不错,它本来就应该知道自己选出的这样一位审神者真正的本性是何等模样,当初在接受自己邀请之时,用来说动它的哥哥妹妹的事情,从来都只是他顺理成章的借口,能够进行时间与空间上的穿越,这才是他一开始就已经瞄上的重中之重。虽然在这个猜测得出的之后,自己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但到了现在,狐之助竟也觉得,他此番这种犹如蛇吞鲸一样的野望,或许倒也会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他是真的不在意它“被诅咒着的狐之助”的名声……它以为自己根本就就是对声望这种东西不屑一顾,但等到了真的有人毫不在乎的时候,它却又不由的在心里生出些雀跃来,这心情就像是微小的嫩芽,堪堪只冒出个头来,就被它自己掐灭。它深知自己被篡改的本质,它也一样知晓“森川久”伪装之下的内里,但想要向一位本身就没多少温度的人寻求温暖,这也未免太过可笑了一些。
它和本丸之中的那些刀剑是完全不一样的。狐之助这样想着,又往前跳跃而去,跟随在计秋并不远的身后,紧紧跟着,不想让自己落后。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计秋都没有回到自家的那座公寓里,日常的生活也被他用借口请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期,灯笼火几次前来拜访,见到的也只是对此毫不知情的森川咲子,本丸里的刀剑倒是收到了“正在研究中”的讯息,计秋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以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那座废弃的时空的罗盘的拆解中去。
狐之助以为自己已经算是见过了计秋真正面目,比起盲目孺慕着他的刀剑男士们已经算得上是一位心眼通明的狐狸了,但是现在……
它口中叼着一个印有笑脸商标的塑料袋子,袋子中是一大碗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热烫烫的荞麦面,它松开口中的外送,一张狐脸上神情复杂,它跳到了不知在描绘着什么的计秋的身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说道:“你多久没吃饭了?”
计秋没有理会它。
狐之助刨了刨土地,它感觉自己很气:“喂,你平时里不是一副什么都规划好了神神秘秘的样子吗?居然连自己的作息都还需要我来提醒,你是想猝死在这里吗?”
计秋皱了皱眉,瞥了它一眼,只是道:“快了。”
嗨呀呀,好气呀,狐之助转了个圈,想说话又不知道应该怎样说。地上散落了一地金色的零件,显露在眼前的,是最下面黑色的底盘,底盘上是一道敕令的符箓,计秋将之展开以后就放置到了一边。虽然复杂,但是其中一些最基本的因素都没有拦过他的解析,难住他的是涉及到了神道的部分……就像是计秋在最初所猜测的一样,这样在时间之中穿梭来回的审神者的体系,掌控着其中一切的,绝对避不开那些传说中的高天原上的神明,如非是由他们主导的这一切,也一定是在他们的准许之下建立起了这个组织。计秋心中犹如无人到来的林中秋水,冷寂到没有一丝波澜。这不能阻挡他继续接下来的一切,只会让他在谨慎之余,再添上一份慎重罢了。
我为什么要来担心这个心里一点也没谱的小子?狐之助忽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歪着头,有些疑惑地想了想。在窥得了“森川久”的真实面目以后,不仅是他在防备着它,它也一样是在警惕着他,就在上一个世界的结尾,他们之间还不欢而散……不,狐之助突然明白过来,它其实根本就没有担忧这家伙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它只是仍然还需要他,就像是需要那第一任的死去的审神者,第二任失踪了的审神者,它需要他去到那个时代,去改变掉某段历史。
前面两位是实力太低的缘故,而“森川久”,已经是它遇到过的资质最好的选择了!
我,狐之助,作为被某位可怕神灵改造后的产物,被投进了时政,是一个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莫得一点感情的十佳间谍。
想到这里,狐之助点了点头。它又找回了自己。
“你想去哪个时间点?”计秋的声音从它的前面传来,打破了狐之助的思索,它张了张口,差点把那个时间段吐出,但很快,它抑制住了自己,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已经可以了吗?”
计秋看了它一眼,像是看出了它方才的改口,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狐之助隐藏着的有关自身的秘密他已经知晓了点大概。京都里面发生的事情,他之所以会留神关注,就是想要看一看,会不会有着什么牛鬼蛇神被“安倍晴明”的名字引出,另一位“晴明”的出现并非是他所料想到的情况,将在他逼回去以后,另一道过分熟悉的气息就这样直接降临在了他刚刚离开的原处……他不知道祂是不是追溯着“晴明”这个名字而来,又或者是在他离开以后,一刻也不曾放松地紧盯着留下来的“晴明”,他只知道,八岐大蛇,无论如何也是他将要解决掉的一道坎!
计秋低下的双眸中,是一道无人可以瞧见的冰冷的光。
“我有一个困扰了我很长时间的疑问,这一次的时光穿梭,或许就到了要解决它的时候了。”计秋站起身来,也没有回答狐之助的问题,只是简单说道。
这个问题,就是有关他穿越的真相。
……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的树林里土地艰泞难行,伸展过来的枝丫上,树叶浓翠欲滴,这是一小片的浅浅的树林,一条蜿蜒的小道连接着林外的大道,跟在他身边的,是满脸跃跃欲试的加州清光,还有他怀中不甚熟练的抱着的狐之助……其实他更想一剑对它劈下。大道上,一辆朴素的牛车缓缓行驶过来,驾车的扈从有些奇怪地瞧着这两位从稀疏的林中走出的男子,在他们二人俊秀无比的脸上绕过一圈后,又看了下加州清光怀里的古怪狐狸,他手上扬起的长鞭忽而加快了很多,牛车受惊,跑起的速度,比起方才,更快了五分。
加州清光全然没有鹤丸国永的犹疑,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这一次的没有知会时政的“出阵”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但却是毫不在意,见到牛车逃跑,他掩唇而笑道:“这家伙,该不会是把我们当做妖怪了吧?”
异于常人者,奇装异服者,美貌非凡者,当敬之畏之——这就是,属于平安时代,这个人与妖生活在同一座舞台上时的,第一道的处事守则。
在刀剑男士们述明了狐之助的危险以后,计秋为何仍然要同其一齐前往对方所说的废弃的本丸呢?除开他本身想要获得这种代表了时空的力量,也还有时政罗盘中的种种限制。上一次的时候,他只是小小地尝试了一下在时政未曾下达命令的时候穿越时空,这也是他不曾将时间调往更古早之前的原因。这一次,他直接拆解了另一座本丸中的精密器具,不管是有怎样的奥秘,在这样不计后果的“暴力”解析后,再怎样的隐秘,都无法在计秋这位大阴阳师的眼中完全隐藏。
他已经初步脱离了时之政府的桎梏。
计秋站在这条道路的右侧,他的目光所眺之处,是另一边道路下的滚坡。荆棘与野草肆意生长,在这样一个时代,不管是人类还是自然,都是带着这样一种野性的恣意,大大小小的石块随意散落,在这滚坡后更远一些的距离,一座恢弘壮丽的城市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
一条中路为轴,南北为之贯通,建筑群落布局整齐,像是一座覆盖在大地上的棋盘的形状,城内的街道落落分明,皇城坐于正中,有罗生门防守。宫城外是规划好的居民与商业区,最北方是高高的神道的高塔,塔呈六角,有数层之高。房屋有高低之分,只因区域中地势有上下之别,有河流于区中合流相聚,河边有青山葱茏,极富时代赋予的古都气息。
城中烟火气缭绕,这是一座生活着众多民众的生机盎然的城市。
“这就是平安京吗?”身侧传来加州清光好奇的声音,没有战斗,这位“年轻”的付丧神就展现出了自己格外“活泼”的一面,他谨守着离去前鹤丸国永叮嘱过他的一切,没有贸然对主上大人的事情加以询问,但他又想让审神者大人更亲近自己,所以,他会努力在计秋面前展示自己,展示自己的武力,也展现自己的美丽。
如果我更好看一点,主上大人肯定会多喜爱我一点。他在内心喜滋滋地想。
没有理会抱着自己的刀剑心中的小心思。狐之助身体僵硬地待在加州清光一点也不友善的怀里。“怎么会是这个时代呢?”狐之助有些不解,也有些惊恐。
“为什么会是这个时候?”狐之助没有想到,上一次仅仅只是往前了五十年左右,这一次居然一下子就直接就到了一千年前,难道他就不再试验几次吗?难道他就不再发育一段时间吗?难道他就没有调查过,第一任的死在它的引导下的审神者,到来的,正是这个有过许多传说的平安的时代吗?
计秋也没管狐之助心中纷杂的思绪,他只是掏出了准备好的式神,一叠被剪裁好的白纸被他轻轻吹出,飘落在了大道上,就是一辆与方才差异不大的马车,黄褐色的老牛哞哞叫了一声,车夫半边身体坐在车前,在见到加州清光看过来的时候,也随之点头回应,他穿着一身非常简单的麻衣,一顶帽檐极宽的草帽遮住了他的一部分容貌,在计秋到来的时候,他下得车来,为其掀开了蓝色的幕帘,坐在马车里面以后,周身的一切,丝毫看不出,这方才只是由一张薄纸转变而来。